第一章（6）

我必须反复思考。

酝酿谎言，他说，如此快速地编造谎言，必须很聪明才是，恐怕你还不行。

那好吧，我很笨，但并不是我说过或许对我很不利的话。阿布若是想以我的脸来估计我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我还没有笨到让别人如此欺负我的地步。有时候，他的眼睛很冷漠，有时候它们又对我产生渴望厖

有时候，莉莉在我心里，盯着阿布的眼睛看了太久。

我的鞋子在桌子下摸索，房间里就不觉得太悄无声息了。

那棵树上有一片叶子

茶里有水

钱里有纸

那颗心上有一片错掉落的雪花

一首冬季和夏季之歌，但这是外面的世界。人们tou上有树叶和雪花，就会ma上落入别人的圈tao。我不知dao这zhong树的名字，否则我不会为这棵树歌唱，而一定会为白蜡树、金合欢树、杨树歌唱。我转动仍在生chang的衬衣的纽扣。从那张小桌子那儿看去，我还从没有像那位少校一样，如此靠近那些树枝。我们同时注视着那棵树，我很想问：

这是一棵什么样的树？

这可能就是一zhong消遣吧。他肯定不愿意回答，而是将椅子挪到前面，而且就在kutui在踝骨旁边来回hua动的时候，或许转动他的印章戒指，或者用他的铅笔tou玩，然后反问dao：

你为什么必须知dao呢？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他同样真的不知dao，为什么我总是穿同样的衬衣，正如他dai着那只印章戒指一样。他不知dao，为什么我要转动那粒大纽扣。我也不知dao，为什么他的桌子上总是放着火柴那么短的已经咬烂了的铅笔。男人们dai着印章戒指，女人们dai着耳环。人们迷信结婚戒指，直到老死都不会从手里脱下。如果男人去世了，那名寡妇就拿下他的戒指，日夜dai在她的中指上。和所有已婚人士一样，阿布上班时一直dai着那只细小的结婚戒指。我觉得，只有那只印章戒指和他的工作不相pei，既折磨首饰，也折磨人。他chang得一点儿也不丑，如果这不是他的戒指，那么他是很英俊的。就连他的眼睛、脸颊以及脑袋边上的耳垂，也很漂亮。无疑地，莉莉一定很喜欢伸出自己的手来，去抚mo他，有朝一日把他作为恋人介绍给我。

他多好看呀，我一定这么说。

人们可以对莉莉的漂亮置之不理，rou眼所见真叫人蠢蠢yu动，但这不是罪过。她的鼻子、弯脖、耳朵、膝盖，人们在蠢蠢yu动之余，真有zhong突然想去保护它们的冲动，用手去遮住它们，人们忧心忡忡，想到了死亡。可我从没有想到，这样的pi肤将来会起皱。在年轻和死亡之间，我从没有想到过莉莉的年老色衰。阿布的pi肤看起来好像不是来自routi一样。这是因为他工作出色而授予他的级别。这个年龄之后他已经没有升迁的可能，他的优势不变，因为缺少的是死亡。我希望他这样。阿布的英俊是为审讯而备，他是一个清白无辜的人，即便他的唾沫粘到了我的手上，他的外表也不希望把自己弄得声名狼藉。也许恰恰就是这zhong差别，才不允许他提到莉莉。他桌上那支削短了的铅笔不适合他，不适合他这zhong年龄的任何人。而阿布也肯定不必为铅笔省钱的。或许他很自豪，自己的孙子chang牙齿了。孙子的照片完全可以代替书桌上的铅笔tou，只是和所有的办公室一样，这里也禁止摆放家ting照片。或许这是他用来书写垂直字ti的铅笔tou吧，或者说，一支changchang的铅笔可以将印章戒指磨得很锋利。或者，那支铅笔tou应该向我展示，像我这样的人已经被写了有多少。我们什么都知dao，阿布说。有可能吧，我赞同莉莉的意见，或许是知dao死者的表pi吧。可是对她的秘密，对莉莉的一切一无所知，阿布也未曾提及过。不知dao幸福和理智，明天要zuo什么，我今天连自己都不清楚。而且，也不知dao后天可能发生的偶然事件，我真的还活着厖

我和阿布一起注视那棵树，这一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chu1。就连我自己的或者他的桌子，一堵墙，那扇门，或者地板，我们也同时注视着。或者他注视他的铅笔，我注视我的手指。或者他注视自己的戒指，我注视自己的大纽扣。或者他注视我的脸，我注视那堵墙。或者我注视他的脸，他注视那扇门。彼此不停地看对方的脸，让人疲惫不堪，尤其让我疲惫不堪。我只相信那些不变的物ti。但树在生chang，那件衬衣的名字也是由它而来。尽guan我把我的幸福放在家里了，但这件仍在生chang的衬衣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