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体劳”到那儿慢慢去死。
我们能给伊万-杰尼索维奇提供什么旁的出路?当医助,人家不要;当卫生员,人家也不要。连一天的病假条子也不给他开。在营区里找个杂役的差事当当吧,一来文化不够,二来良心太多。除了靠自己一双手,还有什么别的活路?休息点?自残?争取以健康原因提前释放?
让他自己谈谈吧,他考虑过,他有时间。
“‘休息点’——类似劳改营内开设的休养所。犯人们弯腰弓背地干几十年,从没休过假,现在让他们享受享受——住住为期两周的休息点。那儿的伙食好得多,也不到营区外劳动,只在营区内干三四个小时轻巧活:砸石子,打扫营区或者做些修理工作。一个五百人的劳改营,可以开办容纳十五人的休息点。如果公平分派,每人一年多能轮到一次。但正如劳改营里什么事都办得不地道一样,休息点的事办得尤其不地道。休息点的开办搞得鬼鬼祟祟,神不知鬼不觉,一次就把三批人的名单排好了。休息点的关闭也像一阵风,连半年都维持不下来。一股脑儿涌进去的全是会计、理发员、皮鞋匠、裁缝之流,全是劳改营的上等人,只是搭配几个真正干苦力的做摆设,因此只好把他们全说成是优秀生产者。进去以后,裁缝别列布留姆还会指着你鼻子说:我给外面人缝了一件皮大衣,人家给营里付了一千卢布。你这傻瓜滚一个月的木头杠子,营里连一百卢布的进项也落不着。谁该是优秀生产者?谁该进休息点?你还正牵肠挂肚地盘算着怎样钻进休息点去歇口气呢,可是你瞧,它已经关门大吉了。顶叫人生气的是,哪怕在监狱档案里记下一笔你哪年进过休息点也好,不是有那么多会计闲着没事吗?不,不记。因为这对他们不利。明年休息点再开办,头一批进去的又是别列布留姆,又没你的份。十年之间他们可能挽着你踉踉跄跄地通过十座劳改营,到了第十座,你想请求他们允许你在整个服刑期间至少能钻进休息点的门缝一次,瞧瞧那儿的墙壁油漆得美不美,因为你一次也没进去过嘛。可是,你拿什么来证明呢?…
“去它的吧,别为休息点恼火了”
“自损劳动能力则大不一样。在自己身上弄点伤——又要能活下来,又要变成残废人。象俗话说的:一分钟咬牙忍耐,一整年逍遥自在。把腿弄断,然后让它错位长合。喝盐水造成浮肿,拿茶叶当烟抽——一让心脏出毛病,而喝烟叶泡的水又是让肺出毛病的好办法。只是要做得恰到好处,可别损伤得过了头,可别弄得从残废跳进坟墓。可是谁知道干到什么程度算是合适呢?
“当残废有很多好处:可以在厨房里找一个事做,到编树皮鞋的车间里去也行。但是聪明人通过残废要达到的主要目的是以健康状况为理由提前释放。不过争取因病释放比进休息点还要困难。况且办理这种事务只是一阵一阵的。在一定时候组成一个审查残废人的委员会,为最严重的写一份证明:‘兹证明某人自某年某月起因健康状况不适于继续服刑,特此申请将该犯释放。’
“还仅仅是申请!等这个证明书送到上面的头头那里再等立批回来,你早已上西天了。这种事是常有的。当官的都是大滑头,他们同意因病释放的全是过一个月就要咽气的角色,再就是那些肯出大价钱的人。卡利克曼有个同案的女犯,她拐骗了五十万,在里面付出了十万就出去了。跟我们这些傻瓜可不一样。
“工棚里流传过一本书“大学生们围在他们的角落里大声朗读。书里说一个年轻人搞到一百万卢布,但不知道在苏维埃政权下能拿它干什么,说是没有东西可买,结果摸着它活活饿死了。我们也跟着笑:你去对别人扯淡吧。这些百万富翁我们送出大门的可不止一个了。拿这一百万你也许买不到上帝赐给的健康,可是能买到自由,买到权力,买到连皮带瓤的大活人。现在外边手里有一百万的不知道有多少,只是人家不爬上房顶去张扬就是了。
“可是因病释放的大门对于‘五十八条’是堵死的。自有劳改营以来,对按第十条判刑的犯人办理以健康状况为理由的提前释放听说总共只有三次,每次一个月,办完就立刻把门关死。他们这些人民敌人的钱没人敢拿,拿了要掉脑袋,何况这些‘政客’们根本没有钱。”
“伊万-杰尼索维奇,你说谁没钱?他们?”
“不错,是我们…”
但有一种提前释放的机会是蓝箍帽们没法从囚犯身上夺走的。这就是死亡。
它是群岛上基本的、稳定的、没有任何定额的产品。
自一九三八年秋至一九三九年二月,乌斯特维姆的一个劳改点里的五百五十人当中死掉了三百八十五人。某些作业班(如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