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约阿希姆喝住他。“放轻声些。不错，矮娘儿倒是有一个。怎么样啦？”

“我现在也得走了，”汉斯·卡斯托尔普说。“对于时间，我也有满脑想法——我几乎可以说，简直是一团糟。可是我现在不想来刺激你，你的温太了。我想把一切保留一下，咱们以后再回谈谈，也许在早餐以后。到了早餐时间，你该来喊我一下。现在我也想躺下来休息，谢谢上帝，这不会使我难受的。”于是他穿过玻璃隔墙到自己房里，那儿的小桌旁也摆着卧椅。他拿起那本《远洋客》杂志，从打扫得净净的房间里取漂亮、柔、暗红与绿相间的方格纹披衣，躺了下来。

“温度已退下来了，”说罢，约阿希姆把温度记在表格里。“昨儿晚上大约有三十八度，这是你来山上引起的。所有初来乍到的人，温都会升。不过这也许是件好事。”

“你温有三十七度五吗？”

“没什么。咱们还一儿也没有谈过她呢。”

于是他又呆呆神。他躺下时已是十钟了。已过去了一小时。这是平淡无奇的一小时，不短也不长。一小时刚过去，屋和园里就响起锣声，由远而近，然后又渐渐远去。

他也不得不上张起遮光罩来，因为当他刚一躺下，炙人的光就晒得他难以忍受。然而汉斯·卡斯托尔普顿时兴地注意到，他躺着到意外舒服，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躺过这样安适的卧椅。椅架的样式有些过时，但却别有风味，因为椅显然是新的，用赤褐光洁的木材制成。这里铺有席，上面还有一层绵绵棉般的东西。实际上，它由三个厚厚的垫组成，从脚端一直伸到靠背的地方。此外，这中带、用刺绣的亚麻布的圆形靠垫，是借一条绳系在椅上的，令人有一异常舒适之。汉斯·卡斯托尔普把一只胳膊搁在又光又宽的扶手上，眨着睛休息着；他不需再看什么《远洋客》杂志消遣了。从凉廊的拱门望去，野外荒凉的、然而又是光灿烂的景历历在目，宛如一幅图画。汉斯细细玩赏这幅景，一面在凝神思索。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于是打破岑寂大声地问：

“刚才招待咱们吃早的不是有一个矮矮的娘儿吗？”

约阿希姆说“现在我温表的刻度上了四格，难这也纯粹是一习俗？正因为这五格刻度，我才不得不在这儿来去，不能服役。这真叫人痛！…”

约阿希姆不知。他们把话题搁在一边，第二次餐厅。那儿，人们又在一个劲儿吃着。

这一回，汉斯·卡斯托尔普已结束了他的卧床疗法，走到房间里稍稍打扮一下。表兄弟在走廊里碰，然后一起下楼。汉斯·卡斯托尔普说：

“哎，躺着真够味啊。这椅究竟是怎么成的？要是这儿可以买，我倒想带一只到汉堡去，躺在上面真像上天堂一样。你看，它们是不是据贝斯的设计特制来的？”

“吃早餐了，”约阿希姆说。可以听到他已起了。

他餐桌里已坐满了人，只有他对面的首席位仍旧空着；人家告诉他，这是大夫的座位，

“我不想吃，”汉斯·卡斯托尔普说，这时他又一次在女裁和英国女人之间坐下来，摊开了餐巾，虽然第一次早餐时他肚已得饱饱的。“我不想吃，”他说“上帝保佑，我压儿不能喝，现在更一儿也不想。那边也许是黑啤酒吧？”他礼貌而又温柔地转问那个矮娘儿。可惜黑啤酒没有。不过她答应去拿库尔穆赫德国地名，以产啤酒著名。啤酒，结果端来了。这酒又又黑，泛起棕泡沫，代替黑啤酒再好也没有了。汉斯·卡斯托尔普用一只半升容量的脚玻璃杯贪婪地喝着。他吃了烤面包上一片片的香。侍者又端来了燕麦粥，还有许多油和果。他只是睁睁地望着，吃不下。他也瞅着那些吃客。大伙儿开始注意他起来，个别一些人尤其如此。

餐厅里闪着的白光。每个座位上都有一只大玻璃杯，杯里满盛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