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讨厌这个呼声，慢慢的转而羡慕周石松了——吃得饱，睡得熟，傻傻糊糊的只有一个心。他几乎有恨自己不那么简单；是的，简单就必能直，而直一定就会快乐。

“正是又得劳驾！”杜亦甫听来才话中的邪味，可是用首领所应有的幽默，把才扣住：“后天大市有香会，我们应去发些传单。危险的事，也就是去造血的机会。教巡警抓去呢，没关系；若是和敌人们碰了，就必——是我们的目的。大家都愿意？”

“记得好象咱们发过好几次传单了，并没过血？”初济辰用角撩了杜一下。

“通过！”杜亦甫的脸上也微带一笑意。“初，你去拟稿，明天正午卷。老周你印刷，后天清早都得印好。后天九，一齐发。是这样不是？”

“是不是又教我拟稿，发传单？”初才问。

心里安静了许多，再把藏去，气围着耳鼻，象钻一间温室里去似的。他睡着了。

由周石松想到了初济辰——狂傲，一天到晚老把扬到云里去。也可羡慕！狂傲由于无知，也许由于豪；无论怎说吧，初才也快乐，至少比自己快乐。

杜亦甫独自呆看着蜡烛，好大半天；灭了蜡，随着将灭未灭的那一线余光，叹了气。

胡梦颠倒：一会儿，他梦见自己在荒林恶石之间，指挥着几百几千几万血的男儿作战，枪声响成一片，如同夜雨击打着秋叶。敌人退了，退了；追！喊声震天，血似的，箭似的，血

“那——”杜亦甫极快的想起一句话，到嘴边上又忘了。“大而引起血，小而散散我们的闷气，都好！事情没有白作了的！”徐明侠对杜亦甫说。

周石松一下钻被窝去，蒙上了。

杜亦甫没找回来刚才忘掉的那一句，只好勉的接过来徐明侠的：“事情没有白作了的，反正有传单就有人看。什么——”

说罢，杜亦甫起来，两脚似有千斤沉重，平放在地上。皱着眉，大呆呆的看着烛光，似乎心中思念已空，只有血在上奔。

“福尔斯！”初才立起来：“提议散会。”

睡吧，不要再想！再说，为什么这样小看自己呢？他的伸来，了一凉气。睁着看屋中的黑暗，停止住思索。不久，心中松通了一些，东一个西一个的念又慢慢的零散的浮上来，象一些中的小虫，都带着一生气。为什么小看自己呢？那些事不是大学生所应作的么？缺乏着什么，大家所作的不都缺乏着什么吗？那些事不见得不漂亮，自己作的不见得不，还要怎样呢？吗不快乐呢？

不，杜亦甫绝不能就是徐明侠。徐明侠有狡猾的地方，而自己，凭良心说，对谁向来不肯掏坏。那么，为什么自己不快乐呢？不错，家事国事天下事，没有一样足以使一个有志的青年打起神，去笑一笑的。可是，一天到晚蹩着一丧气，又有什么用呢？一个有作为的人，恐怕不专凭着一张苦脸而能成功吧？战士不是笑着去成仁取义么？是不是自己本缺乏着一什么，一象生命素的东西？想到这里，他把藏在被里去。极快的他看见了以前所作过的事，那些虚飘，薄小象一些懒懒的雪儿似的事，他的更藏了些，他惭愧，不肯再教鼻到一些凉气，得闻着自己上的臭味。那些事，缺乏着什么，不能说，不能说，对不起那些事，对不起人，也对不起自己！他的上见了汗！

徐，初，轻轻的走去。

徐明侠随着举起手，可是不十分快当；及至把手举好，就在空中放了好大半天。

“啊——哈——”周石松的哈欠吞并了杜亦甫的语声。“嗤！”徐明侠把指放在上“小声！走狗们，”没说下半句，他猫似的跑到屋门那里，爬下去，耳朵贴着地，听了听。没听到什么，轻快的跑回来：“好象听见有脚步声！”

到底还是最要的。勇气得刺激起来，正如军事需要准备。军事准备了没有？准备了什么？我们不知。也许是真正在准备，也许是骗人。我们可是一定能作刺激起勇气的工作。造血的机会，使人们手足无措，战也死，不战也死，于是就有了战的决心。我们能作这个，应作这个，上就得去作这个！局的解决，也好，因为它到底是一个疮。人们不愿全因此溃烂，就得去想主意！”

“我去拟稿，不必多此一‘举’了吧？”初才轻轻的一笑。

徐明侠连连。

想不徐明侠那个有什么特，也看不他快乐不快乐。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徐明侠不那么简单，豪呢？自己是不是和徐害着一路病呢？

周石松首先举起手来。

躺下之后，他睡不着。屋里污浊的空气，夹杂着蜡油味，象可以摸到的一层什么油腻，要蒙在他的脸上，压住他的，使他不来气。想去开开窗，懒得起来。周石松的呼声，变化多端，使人讨厌而又惊异。

杜亦甫拉了初济辰一把，两步跑到屋门那里，轻轻推开门，向外探着，仔细的看了看：“没人，散会；别忘了咱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