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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5)

大家也都怀疑,我姑父是不是个旗人。假若他是旗人,他可能是位耗财买脸的京戏票友儿③。可是,玩票是的事,姑母为什么不敢公开承认呢?他也许真是个职业的伶人吧?可又不大对:那年月,尽酝酿着革新与政变,堂堂的旗人而去以唱戏为业,不是有开除旗籍的危险么?那么,姑父是汉人?也不对呀!他要是汉人,怎么在他死后,我姑母每月去领好几份儿钱粮呢?

③张仙——送之神。传说是五代时游青城山而得的张远霄。宋代苏洵曾梦见他挟着两个弹,以为是“诞”之兆,便日夜供奉起来,以后果然生了苏轼和苏辙两个儿,都成为有名的文学家。

太太对丈夫或儿示威的时候,她的气派是那么大,以至把神佛都骂在里边,毫不留情!“你们这群!”她会指着所有的神像说:“你们这群!吃着我的供、鲜苹果,可不我的事,什么东西!”

我说她“”吃,而没说她“讲究”吃。她只鸭鱼,而不会欣赏什么

可是,姑母居然敢和这位连神佛都敢骂的老太太分抗礼,针锋相对地争辩,实在令人不能不暗伸大指!不我怎么不喜姑母,当她与大婆婆作战的时候,我总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经过客观的分析,我从大婆婆上实在找不到一的地方。是呀,直到如今,我每一想起什么“虚张声势”、“瞎唬事”等等,也就不期然而然地想起大的婆婆来。我首先想起她的睛。那是一双何等毫无理的睛啊!见到人,不她是要表示迎,还是上冲杀,她的总是瞪着。她大概是想用二目圆睁表达某情,在别人看来却空空,莫名其妙。她的两腮多,永远郁地下垂,象两个装着什么毒气的袋似的。在咳嗽与说话的时候,她的嗓腔便是一自制的扩音机。她总以为只要声若洪钟,就必有说服力。她什么也不大懂,特别是不懂怎么过日。可是,她会瞪与放炮,于是她就懂了一切。

②碗——供品的单位量词。旧俗,过年时,献给神佛供品的底坐,常垫以饭碗,内盛小米,与碗齐平,并覆盖红绵纸,然后上面再摞月饼、供等品,谓之一碗。

②行——戏曲术语,指演员扮戏时所穿的衣服、盔等。行读作Xing(型)拿份儿——即“戏份儿”戏曲演员的工资。最早的工资月计算,叫“包银”后来改场次计算,即是“戏份儿”

你看,我只顾了待我降生的月、日、时,可忘了说是哪一年!那是有名的戊戌年啊!戊戌政变①!

虽然我也忘不了姑母的烟袋锅(特别是那里面还有燃透了的兰烟的),可是从全面看来,她就比大的婆婆多着一些风趣。从模样上说,姑母长得相当秀气,两腮并不象装着毒气的袋。她的睛,在风平狼静的时候,黑白分明,非常的有神。不幸,有时候不知为什么就来一阵风暴。风暴一来,她的有神的睛就变成有鬼,寒光四,冷气人!不过,让咱们还是别老想她的睛吧。她玩梭儿胡①。每逢赢那么三两吊钱的时候,她还会低声地哼几句二黄。据说:她的丈夫,我的姑父,是一位唱戏的!在那个改良的…哎呀,我忘了一件大事!

是皇上的,还是别人的错儿吧,反正姑母的日过得怪舒服。她收的多,开销的少——白住我们的房,又有弟媳妇作义务女仆。她是我们小胡同里的“财主”

说也奇怪,在那么大讲维新与改良的年月,姑母每逢听到“行”、“拿份儿”②等等有关戏曲的名词,便立刻把话岔开。只有逢年过节,喝过两盅玫瑰酒之后,她才透一句:“唱戏的也不下贱啊!”尽如此,大家可是都没听她说过:我姑父的艺名叫什么,他是唱小生还是老旦。

恐怕呀,这就是她敢跟大的婆婆嘴抬杠的重要原因之一。大的婆婆声声地说:父亲是爵,丈夫是佐领,儿是骁骑校①。这都不假;可是,她的箱底儿上并没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有她的胖脸为证,她吃。这并不是说,她有钱才要吃好的。不!没钱,她会以爵女儿、佐领太太的名义去赊。她不但自己赊,而且颇看不起不敢赊,不喜赊的亲友。虽然没有明说,她大概可是这么想:不赊东西,白作旗人!

①问心——拜一拜。心字轻读。

直到如今,我还不清楚这段历史。姑父是唱戏的不是,关系并不大。我总想不通:凭什么姑母,一位寡妇,而且是用烟锅敲我的脑袋的寡妇,应当吃几份儿饷银呢?我的父亲是堂堂正正的旗兵,负着保卫皇城的重任,每月不过才领三两银,里面还每每搀着两小块假的;为什么姑父,一位唱小生或老旦的,还可能是汉人,会立下那么大的军功,给我姑母留下几份儿钱粮呢?看起来呀,这必定在什么地方有些错误!——

①戊戌年——一八九八年。戊戌政变——指这年六月光绪皇帝推行的资产阶级维新变法,又叫“百日维新”

③票友儿——指不是“科班”的、偶一扮演的业余戏曲演员。与下文“玩票”同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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