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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4)

这些婚丧大典既是那么重要,亲友家办事而我们缺礼,便是大逆不。母亲没法把送礼这笔支打在预算中,谁知谁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生呢?不幸而赶上一个月里发生好几件红白事,母亲的财政表格上便有了赤字。她不能为减少赤字,而不给姑姑老姨儿们去拜寿,不给骨上的亲戚①吊丧或贺喜。不去给亲友们行礼等于自绝于亲友,没脸再活下去,死了也欠光荣。而且,礼到人不到还不行啊。这就须于送礼而外,还得整理鞋袜,添换绳与绢,甚至得作非作不可的新衣裳。这又是一笔钱。去吊祭或贺喜的时候,路近呢自然可以勉走了去,若是路远呢,难不得雇辆骡车么?在那文明的年月,北京的路一致是灰沙三尺,恰似香炉。好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在香炉里走十里八里,到了亲友家已变成了土鬼,岂不是大笑话么?骡车可是不能白坐,这又是个问题!去行人情,岂能光拿着礼金礼品,而腰中空空如也呢。假若人家主张凑凑十胡什么的,难可以严词拒绝么?再说,见了晚一辈或两辈的孙们,不得给二百钱吗?是呀,办婚丧大事的人往往倾家产,难亲友不应当舍命陪君么?

位客人是半斤八两,不差一厘,可怎么办呢?要不怎么,不但必须记住亲友们的生年月日,而且要记得落草儿的时辰呢!这样分量完全相同的客人,也许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呀!可是二嫂恰好比六嫂早生了一钟,这就解决了问题。当然,六嫂虽晚生了六十分钟,而丈夫是三品,比二嫂的丈夫着两品,这就又须从长研究,另作安排了。是的,我大虽然不识一个字,她可是一本活书,记得所有的亲友的生辰八字儿。不她的婆婆要怎样惑人心,我可的确知我是戊戌年腊月二十三日酉时生的,毫不动摇,因为有大给我作证!

这些非应酬不可的应酬,提了母亲在亲友中的地位。大家都夸她会把钱在刀刃儿上。可也正是这个刀刃儿使母亲关到钱粮发愁,关不下来更发愁。是呀,在我降生的前后,我们的铁杆儿庄稼虽然依然存在,可是逐渐有歉收了,分量不足,成。赊欠已成了一制度。卖烧饼的、卖炭的、倒的都在我们的,和许多人家的门垛上画上白,五儿一组,颇象。我们先吃先用,钱粮到手,多少还钱。母亲是会过日的人,她只许卖烧饼的、卖炭的、倒的在我们门外画白,而绝对不许和卖酥糖的,卖糖葫芦的等等发生关系。姑母白吃我们的,随便拿我们的炭,而本不吃烧饼——她的红漆盒里老储存着“大八件”一级的心。因此,每逢她看见门垛上的爪图案,就对门神爷眨眨,表明她对这些图案不负责任!我大婆家门外,这图案最为

母亲最怕的是亲友家娶媳妇或聘姑娘而来约请她作娶亲太太或送亲太太。这是一很大的荣誉:不但寡妇没有这个资格,就是属虎的或行为有什么不检之的“全人”①也没有资格。只有堂堂正正,一步一个脚印的妇人才能负此重任。人家来约请,母亲没法儿拒绝。谁肯把荣誉往外推呢?可是,去作娶亲太太或送亲太太不但必须坐骡车,而且平日既无女仆,就要雇个临时的、富有经验的、净利落的老妈。有人搀着上车下车、去,才象个娶亲太太或送亲太太呀!至于服装首饰呢,用不着说,必须格外,才能压得住台。母亲最恨向别人借东西,可是她又绝对没有去置办几十两银一件的大缎、绣边儿的氅衣,和真金的扁方、耳环,大小簪。她只好向姑母开。姑母有成龙的衣裳与首饰,可就是不愿借!姑母在居孀之后,固然没有作娶亲或送亲太太的资格,就是在我姑父活着的时候,她也很不易得到这荣誉。是呀,姑父到底是唱戏的不是,既没有清楚,谁能够冒冒失失地来邀请姑母面呢?大家既不信任姑母,姑母也就不肯往外借东西,作为报复。

于是,我父亲就须亲自,向姑母开。亲弟之间,什么话都可以说。大概父亲必是完全肯定了“唱戏的并不下贱”姑母才把带有樟脑味儿的衣服,和式样早已过了时而分量相当重的首饰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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