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这点钱。她必是,他想,愿意他大小有个地位,既是博士,又是现任官,在结婚的时候才显着更体面,更容易和杨家要陪送。是的,她一定是为这个,这么一想,他快活了许多。先混着这个事吧,结婚以后再想别的主意。他想应当早结婚。明年元旦就很合适。结婚以后,有了钱,有了门路,也许一高兴还把这个专员让给唐建华呢。他不承认自己有意骗唐先生,因为事情虽然是由唐先生那里得到的消息,可是到底是由卢平福给运动成功的;那么,把建华一脚踢开,而换上方国器,正是当然的。唐先生自己应该明白这个,假若他是个明白人的话。不过呢,唐先生未必是个明白人,这倒教文博士心里稍微有点不大得劲儿。好吧,等着将来自己有了别的事,准把专员的地位让给建华就是了。
又到了杨家一趟,他开始觉出自己的身分来。每到杨家来,他总是先招呼杨老太太一声,而后到丽琳屋中去。遇到杨老太太正睡觉,或是不大喜欢见客,或是出了门,他便一直找丽琳去,在杨老太太面前,他可以见着杨家许多人,可是谁也不大搭理他,有的是不屑于招待他,有的是不敢向前巴结。在丽琳屋中呢,永远谁也不过来,丽琳的厉害使大家不敢过来讨厌。现在可不同了,大家好象都晓得作了官,男的开始跟他过话,女的也都对他拿出笑脸来,仆人们向他道喜讨赏,小孩们吵嚷着叫他请客。有个新来的女仆居然撅着屁股给他请了个安:“六姑爷大喜!”招得大家全笑了,他自己不由的红了红脸,可是心中很痛快。
这他才真明白了丽琳,丽琳的欢喜是有道理的。她懂得博士的价值,也懂得大家怎么重视个官职,她既是鸡群之鹤,同时又很能明白大家的心理,天赋的聪明!可惜她没留过学,他想;可是假若她留过学,也许就落不到他手中了。凡事都有天定,而且定得并不离,以他配她,正好!他怎么想,怎么看,都觉得这件事来得很俏。
仆人们讨赏,他没法不往外掏。请客,也是该当的,可得稍微迟一迟。对这两样事,他无论怎样可以独自应付,也应当独自应付,好给丽琳作点脸。
不过,一动自己的钱,仿佛就应该想一想,是不是从此以后,丽琳就把一切花费都推到他身上呢?若这是真的,他的心里颤了一阵!大概不能,她哪能是那样的人呢?把这个先放下,目前应花钱的地方还有许多:杨家的孩子们满可以不去管,就是被他们吵嚷得无可如何,至多给他们买些玩艺与水果什么的也就过去了。杨家的大人们可不能这么容易敷衍,无论如何他得送杨老太太一些体面的东西,得请主要的男人们吃一回饭。这些钱是必须花的。送了礼,请了客,那么婚事自然可以在谈笑中解决了。紧跟着便是定婚,戒指总得买吧,而且不能买贱的;哼,钻石的,将就能看的,得过千!即使能舍个脸,跟丽琳合股办这个,自己也得拿五六百吧?哪儿找这些钱去呢?定婚以后,自然就得筹备结婚。办场喜事,起码还不得一千块钱?即使小家庭的布置统归丽琳担任,办事的钱大概不能不由他出吧?至少他得去弄一千五百元,才能办得下来这点事。杨家不会许他穷对付,他自己也不肯穷对付。可是一千五百块钱似乎不会由天上掉下来。他有点后悔了,根本不应当到杨家来找女人,杨家花得起,而自己陪着都费劲哪!哪能不陪着呢,自己既是有了官职,有了固定的薪俸,他几乎有点嫌恶这个差事了;这不是出路,而是逼着他往外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