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俨然以内外的盟主自居。

他不但得于天者如是之厚，凡加以人事者亦无所不尽其极：他的袍，从“霜降”穿过“五七国耻纪念日”半尺来长的雪白麦穗，地西老羊。他的鞋，绝对新式，英国，日本作的，冬冷夏，臭闻远近的鞋。…德，学问，言语，和其他的一切，不跟别人比较，（也没有比较的必要。）他永远是第一。他不要文凭，学位；有时候可也说：

第三号的主人是天台公寓最老的住客，一《天台公寓史》清清楚楚印在他的脑里，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所影响于公寓的大局。不但此也，第三号的主人是位最和蔼谦恭的君。不用说对朋友们虚恭有礼，就是对仆役也轻易不说一个脏字；除了有时候泡的茶太淡，酒的过火，才金声玉振的赞仆役们几声：“混！”不但此也，第三号的主人是《麻牌门》，《二簧批评原理》的著作者。公寓的客人们不单是亲他，也很自傲的能和这样一位学者同居。不但此也，第三号的主人在大学，名正大学，学过哲学，文学，化学，社会学，植学，每科三个月。他不要文凭，不要学位，只是为学问而求学。不但此也，第三号的主人对他父母是个孝，虽然他有比一脑还多的“非孝”新思想。每月他至少给他父母写两封信，除促汇款之外，也照例写上“敬叩钧安！”不但此也，…

“咱若是要学位的时候，不要哲学博士，不要文学博士；咱要世界第一，无所不有的总博士。”

第三号的主人的姓？居《百家姓》的首位，赵！他的名？立在《论语》第一章的上，曰！

祈祷之后，他心中轻快了许多，前光明了许多，好似他的灵魂在七宝莲池中洗了一回澡。他那个小脚冤家，在他半闭着的中，象一条黑线似的飞向地狱去了；然后金光万，瑞彩千条，无数的维新仙从天上飘然而降。他的心回复了原位，周的血脉的顺了故辙，觉得前还有一盏一百二十烛力的西门电灯，光明！希望！他从无聊之中还要安自己“来吧！再快快！”于是“金銮殿”中两瓶烧酒由赵曰的两片厚嘴辣辣直刺到他灵魂的！可怜的赵曰！

还有一件不痛快的事，这一件可不似前二者之容易消灭：他的妻，在十年前，（赵曰十五岁结婚。）真是九天仙府首席的小脚人。他在结婚后三个月中，受情的激动，就写了一百首七言绝句赞扬她的一对小金莲。现在赶巧了在隆福寺的旧书摊上，还可以三个铜买一本赵著的《小脚集》。可是，现在的人们不但不复以窄窄金莲为，反异同韵的诋为丑恶。于是“圣之时者”的赵曰当然不能不跟着人们改换了“”的观念。他越看东安市场照像馆外悬着的西洋人画片，他越伤心家中贮藏着的那个丑女。

先生的一切都和他姓名一致居于首位：他的鼻，天字第一号，尖、、并不难看的鹰鼻。他的，祖传独门的母狗。他的嘴，真正西天取经又宽又长的八戒嘴。鹰鼻、狗、猪嘴，加上一颗鲜红多血、七窍玲珑的人心，才完成了一个万之灵的人，而人中之灵的赵曰！

他本是个海阔天空，心怀朗的学者，所以他只诚实的赏识真的，只勤恳的搜求人生的真意，而不信任何鬼气皡漫的宗教。不幸，自从发觉了他那“”或者说那“匹”妻的短以后，他懊悔的至于信了宗教以求一些神上的安。他的信仰，非佛，非孔，非克思，更非九尾仙狐，而是铁面无私的五殿阎君。牌余酒后，他觉得非有些灵魂上的修养不可，他真的秉着虔诚，匍匐在地的祷告起来：“敬求速遣追魂小鬼将贱内召回，以便小得与新式人享受恋的甜！阎君万岁！阿门！”

有两件事他稍微有一不满意：住的房是第三号，和上学期考试结果的揭示把别人的姓名都念完，才找到“赵曰”三个墨饱神足的大字，有儿不兴！然而，（然而，一大转也。）客人们都第三号叫“金銮殿”自然第一号之意寓其中矣。至于名列榜末呢，他照着镜自己勉励：“倒着念不是第一吗！”于是那一不兴，一片雪儿似的那一，没其立足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