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慧坐起来，也把杂志递给琴，接连地说：“你看，你看，免得一会儿你又说我把新杂志当作宝贝。”

觉民笑了，说：“琴妹，我这儿有新的《少年中国》，你看罢。”

“弱就应该多运动，单是忧愁也没有用，”觉民抬起不以为然地说。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女的声音唤着：

这果然是一个不寻常的消息。“那么梅表呢？”觉慧坐起来，关心地问。

“她昨天到我们家里来过，”琴低声回答。

“那么为什么你的脸总是这样沉呢？”觉新关心地问。

这时门帘一动，来的果然是琴，她的母亲和仆人张升在后面跟着，但是张升上又走去了。

“三表弟，你在看什么书？”琴站在写字台前，望着觉慧手里的杂志问。

琴穿了一件淡青湖绉棉袄，下面系着一条青裙。发鬓垂在两只耳边，把她的鹅形的面庞，显得恰到好。整齐的前刘海下面，在两修眉和一略略的鼻的中间，不不低地嵌着一对大。这对睛非常明亮，不仅给她的笑脸添了光彩，而且她一走来，连这个房间也显得明亮多了。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上。她跟着她的母亲带笑地招呼了屋里的几个人。

“梅表到你们家里去过？她还是跟从前一样罢？”觉民关心地问。

“姑妈要去看，我陪姑妈去就是了。现在就去吗？”觉新说着，就站起来，两只睛愉快地望着张太太，等候她的回答。

琴并不伸手去接，她只说：“你们先看好了。等你们看完，我再借回家去慢慢看。”她这话是对他们弟兄两个说的。

我自己也晓得。”

“你怎么晓得这样清楚？你这个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觉民惊奇地问，金丝镜下面的一对睛睁得圆圆的。

“她也回来了。她嫁不到一年就守了寡，因为婆家待她不好，她又回到你大姨妈家里，这一次便跟你大姨妈上省来了。”

“是的，类很多，是葛一类的，”觉新毫不迟疑地答。

张太太兴地说：“你现在没有事吗？那么现在就去。”她也站起来，还掉过看了看琴。

“不要挖苦我罢，”琴带笑地说。忽然她的面容变得严肃了，她用另一语调说：“我告诉你们一个不寻常的消息：你们的钱家大姨妈回省城来了。”

觉新们也向她们母女打了招呼，觉民和剑云连忙站起来让座位给她们，他们自己便坐到正对着窗的两把椅上去。觉新又铃叫人泡来了两碗茶。

“说得不错，”觉民在旁边称赞“你真是一个新女！”

“琴小来了，”一微光掠过剑云的脸，他低声说。

“《新青年》，新到的，”觉慧抬起看她一，得意地答。他地着杂志，好像害怕琴会把它抢去似的。琴看见他这个样不觉微微笑：“你不要害怕，我又不会抢它去。”

“啊，请来罢，”觉新连忙站起来声应。

琴带笑地说：“妈，我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她也站起来，走到写字台前面。

“也好，”张太太说。她看见觉新掀起门帘让她先去，便先跨了门槛。觉新跟着她往外面走去。

“明轩，听说新发祥新到了好些衣料，我想去买一两件。不晓得有没有合式的？”张太太跟他们谈了几句话以后，便对觉新说。

“那么请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觉慧把手缩回来，又躺下去看书。但是过一会儿他忽然带笑地问她：“琴，你今天这样兴，是不是你的事情姑妈已经答应了？”

琴摇摇，说：“我也不晓得我为什么兴。我的事情妈答应不答应，也没有关系。我的事情应该由我自己决定，因为我跟你们一样，我也是人。”她说着话便走到觉新的座位前坐下去，随意翻看桌上的账簿。

剑云微笑了，不过谁也看得他的笑是很勉的。他说：“别人都是这样说，不过我自己并不觉得。我想也许是弱的缘故罢，不然就是很早死去父母的缘故。”他的嘴微微地颤动，他似乎要哭了，但是他并没有泪来。

“她有憔悴，不过人并不十分瘦，而且比从前更好看些。只是那双睛，汪汪的，里面似乎了不少的东西。我不敢多向她问话，我害怕使她记起了往事。她跟我谈了一些话。谈的只是宜宾的风土人情和她自己的近况。她并不曾提起大表哥。”琴的声音变得忧郁

“大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