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谢谢你。不过请你千万不要提到袁成的名字，”

“我相信那些鬼话？”觉新烦躁地说“我不相信又有什么用？他们都是那样主张！”他绝望地扭自己的手。

“理？”觉新依旧用烦躁的声音说“连三爸读了多年的书，还到日本学过法律，都只好，我的解说还会有用吗？我担不起那个不孝的罪名，我只好听大家的话。不过苦了你嫂嫂。…”

我当然跟你一路去，我决不让你一个人走！”他带笑地说。

“好，我去说，我上就去找大少爷。你放心，少不会事，”觉慧动地、兴奋地而且用决的声音答。

“我有什么苦呢？搬到外去倒清静得多。…况且有人照料，又有人陪伴。我想一定很舒服，”瑞珏装笑容嘴解释。

觉新皱着眉看了觉慧一，默默地了。

觉民听见说到他的事情，不觉现了得意的微笑，他觉得果然如觉慧所说，是他自己把幸福争回来的。

“三少爷，你看少搬到城外去好不好？”袁成的瘦脸本来有黑，现在显得更黑了。他的眉也皱了起来。觉慧吃惊地看了袁成一，答：“我不赞成。我看不见得当真搬去。”

“大哥，你又屈服！我不晓得你为什么总是屈服？你应该记得你已经付过了多大的代价！你要记住这是嫂嫂啊！嫂嫂要啊！公馆里哪个不望嫂嫂好！”觉慧想起了袁成的话，气愤不堪地说。“譬如二哥，他几乎因为你的屈服就了牺牲品，断送他自己，同时还断送另一个人。还是亏得他自己起来反抗，才有今天的胜利。”

“我说你应该反抗，”觉慧愤怒地说。他并不看觉新，却望着窗外的景。

袁成低声说，他转过走向门房去了。

淑华同淑英来了，她们只看见他们两个人的外表上的一切。接着觉民和觉慧来了，也只看见这两个人的外表上的一切。

觉新的脸突然一变，他连忙低下去。但是接着他又抬起，勉笑：“是，我们一路去。”

然而觉民和觉慧是不能够沉默的。觉慧第一个发问：

“我想到我妈那儿去，不过要去我们一路去，我下回决不离开你，”她笑地回答。

“你疯了？”觉慧惊讶地说“你难相信那些鬼话？”

“大哥，三弟的话很对，”觉民接着说“我劝你不要就把嫂嫂搬去，你先去向他们详细解说一番，他们会明白的。他们也是懂理的人。”

“三弟，你不要讲了，这不是你大哥的意思，这是我的意思，”瑞珏连忙替觉新解释。

“大哥，你当真要把嫂嫂送去？”他虽然听见人说过这件事情，但是他还不相信，他以为这不过是说着玩的。可是刚才他从外面回来，在二门碰到了袁成。这个中年仆人亲切地唤了一声：“三少爷。”他站住跟袁成讲了两句话。

觉慧立刻到觉新的房里去。房里的情形完全证实了袁成的话。

他们两个人都在互相欺骗，都不肯把自己的真心显。他们在心里明明想哭，在表面上却竭力笑容，但是笑容依旧掩饰不住他们的悲痛。他知，她也知。他知她的心，她也知他的心。然而他们故意把自己的心隐藏起来，隐藏在笑容里，隐藏在愉快的谈话里。他们宁愿自己同时在脸上笑，在心里哭，却不愿意在这时候看见所的人一滴泪。

“不，嫂嫂，这不是你的意思，也不是大哥的意思，这是他们的意思，”觉慧挣红脸大声说。他上向着觉新恳切地劝：“大哥，你要奋斗啊！”“奋斗，胜利，”觉新忍住心痛，嘲笑自己似地说。“不错，你们胜利了。你们反抗一切，你们轻视一切，你们胜利了。就因为你们胜利了，我才失败了。他们把他们对你们的怨恨全集中在我一个人上，你们得罪了他们，他们只向我一个人报仇。他们恨我，挖苦我，背地骂我，又喊我‘承重老爷’。…你们可以说反抗，可以脱离家，可以跑到外面去。…我呢，你想我能够什么？我能够一个人逃走吗？…许多事情你们都不晓得。为二弟的亲事，我不知受了多少气！还有三弟，你在外面办刊，跟那般新朋友往来，我为你也受过好多气！我

“三少爷，你还不晓得。大少爷已经吩咐下来了，要我跟张嫂两个去服侍少。三少爷，依我们看，少这样搬去不大好。不是喊泥匠来修假坟吗？就说要搬也要找个好地方。偏偏有钱人家规矩这样多。大少爷为什么不争一下？我们底下人不懂事，依我们看，总是人要啊。三少爷，你可不可以去劝劝大少爷，劝劝太太？”袁成包了一眶的泪，他激动地往下说：“少要啊。公馆里哪一个不望少好！万一少有…”他结结地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