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些时候。

张嫂似乎还在说话，但是他已经不去听她了。他明白她的意思。他记起家里那些长辈们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他的希望，他的勇气都给那些话赶走了。他绝望地立在门前，不能够说一句话来驳倒张嫂。

“珏，我在这儿！我就来！我要守住你！我不会离开你！…放我来！你们放我来！你们看她痛成这个样，你们不可怜她吗？”他嘶声叫着，一面死命地捶着门。

“少！”张嫂也开始叫了。

她的声音又停止了。房里没有人说话。忽然在严肃的静寂中，一个婴儿的哭声响了起来。是宏亮的啼声。

“嫂嫂！”过了好一会儿，忽然一个恐怖的叫声从房里飞奔来，像一块石落到他的上。

“大少爷，你来不得！我不敢给你开门。太太、四太太、陈姨太她们都吩咐过的！…”张嫂走到门在里面大声说。

现在恐怖和痛苦都去远了。他又一次到一不能够用言语形容的喜悦。他的里充满了泪。他动地想：“我以后要加倍地她，看护她，也要这个孩。”他一个人在房门外笑，又在房门外哭。

他推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一声回应。他绝望地放下手，正打算走去，却又听见里面的怪叫声。他用力推门，他用力捶门。

来房里只有微弱的。

“大少爷呢？他在哪儿？”在房里瑞珏用悲惨的声音叫起来。“他为什么还不来看我？…张嫂，你去把大少爷请来！我痛啊！…哇！…”这个声音使得觉新连心都了。

忽然门开了。他转过去望。张嫂从里面匆匆忙忙地跑来，到灶房里去了一趟，又很快地捧了一盆走回去。他迟疑一下，便走了中间屋，睁睁地望着半掩的门，偶尔有一个人影在里面晃动，他的心得厉害，但是他还没有去的念。等到张嫂从另一间屋走来回到瑞珏的房里去时，他突然下了决心要跟着她去。可是她一屋就把房门关上了。

“放我来！张嫂，放我来！”他愤怒地叫着，一面继续用拳在门上捶。

“谢天谢地！”他欣地说。他到一阵轻松，好像心上的大石已经撒开了。他想她的痛苦快要完了。

“珏，我在这儿，我在这儿！珏，我来了！开门！快放我来！她要见我！你们放我来！”他忘了自己地狂叫着，他用了他所能够叫的最大的声音。他又用拳去捶门。

“放我来！”他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怖、痛苦和愤怒。没有人答应，也没有人开门。他的妻还在大声叫痛。

“她的手冷了！”这又是淑华的带哭的声音。

“哇！我痛啊！…你们不来救我！…明轩，你在哪儿？你为什么也不来救我？…我痛啊！…”她又在里面怪声叫了。

“嫂嫂！”和“少！”的声音又响成一片。在房里叫唤的只有两个人，因为除了接生婆以外就只有这两个人。

“明轩，你在哪儿？为什么我看不见你？…我痛啊！你在哪儿？…你们为什么不让他来？…哇！…”

房里静下来了。可是又起了一阵忙。有人在奔走，有人在呼唤。“嫂嫂！”“少！”这些声音响成了一片。他想她一定是昏厥过去了。他更张，他用最大的声音叫着：“珏，我在这儿！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房里的唤声停止了。仿佛瑞珏在说话，过后又是她的，声音非常微弱。

“哪个？”房里有人在问，这是张嫂的声音。

“我在这儿！珏，我给你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珏，听见吗？…放我来！…三妹，你是懂事的，你快给我开门！你放我来吧！”他还在外面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