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虽然顽固,但并非不聪明,他死前已经到幻灭,他是怀着寂寞、空虚之
死去的。我的二叔以正人君
的姿态把祖父留下的家业勉
维持了几年,终于带着无可奈何的凄凉
觉离开了世界。以后房
卖掉了,人也散了,死的死,走的走。一九四一年我回到成都的时候,我的五叔以一个“小偷”的
份又穷又病地死在监牢里面。他
光了从祖父那里得到的一切,
光了他的妻
给他带来的一切以后,没有脸再见他的妻儿,就
了一个无家可归的
狼人。这个人的另一面我在小说中没有写到:他面貌清秀,能诗能文,换一个时代他也许会显
他的才华。可是封建旧家
的环境戕害了他的生机,他只能
损人害己的事情。为着他,我后来又写过一本题作《憩园》的中篇小说。
我写梅,写瑞珏,写鸣凤,我心里充满了同情和悲愤。我庆幸我把自己的情放
了我的小说。我代那许多
了不必要的牺牲品的年轻
相信这个家是万世不败的。他以为他的儿们会学他的榜样,他的孙
们会走他的
路。他并不知
他的钱只会促使儿
们灵魂的堕落,他的专制只会把孙
们
上革命的路。他更不知
是他自己亲手在给这个家
挖坟。他创造了这份家业,他又来毁坏这个家业。他至多也就只
到四世同堂的好梦(有一些大家
也许维持到五代)。不单是我的祖父,
老太爷们全走着这样的路。他们想看到和睦的家
,可是和平的表面下掩盖着多少倾轧、斗争和悲剧。有多少年轻的生命在那里受苦、挣扎而终于不免灭亡。但是幼稚而大胆的叛逆毕竟冲
去了,他们找到了新的天地,同时给快要闷死人的旧家
带来一
新鲜的空气。
有些读者关心小说中的几个女主人公:瑞珏、梅、鸣凤、琴,希望多知一
关于她们的事情。她们四个人代表着四
不同的
格,也有两
不同的结局。瑞珏的
格跟我嫂嫂的不同,虽然我祖父死后我嫂嫂被
着搬到城外茅舍里去生产,可是她并未像瑞珏那样悲惨地死在那里。我也有过一个像梅那样年纪的表
,她当初跟我大哥
情好。她常常到我们家来玩,我们这一辈人不论男女都喜
她。我们都盼望她能够成为我们的嫂嫂,后来听说姑母不愿意“亲上加亲”(她自己已经受够亲上加亲的痛苦了,我的三婶是我姑母夫家的小
),因此这一对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四五年后我的表
了富家的填房少
。以后的十几年内她生了一大群儿女,一九四二年我在成都重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个
钱如命的可笑的胖女人。我们家里有过一个叫
翠凤的丫
,关于她我什么记忆也没有了,我只记得一件事情:我们有一个远房的亲戚托人来说话,要讨她
姨太太,她的叔父征求她本人的意见,她
决地拒绝。虽然她并没有
上哪一位少爷,她倒宁愿后来嫁一个贫家丈夫。她的
格跟鸣凤的不同,而且她是一个“寄饭”的丫
。所谓“奇饭”就是用劳动换来她的饮
和居住。她仍然有权
自己的主人。她的叔父是我们家的老听差。他并不
待她。所以她比鸣凤幸运,用不着在湖
里去找归宿。
我在前面说过,觉新是我的大哥。他是我一生得最多的人。我常常这样想:要是我早把《家》写
来,他也许会看见了横在他面前的
渊,那么他可能不会落到那里面去。然而太迟了。我的小说刚刚开始在上海的《时报》上连载,他就在成都服毒自杀了。十四年以后我的另一个哥哥在上海病故。我们三弟兄跟觉新、觉民、觉慧一样,有三个不同的
格,因此也有三
不同的结局。我说过好几次,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像梦魇一般压在我的心上。这梦魇无情地摧毁了许多同辈的年轻人的灵魂。我几乎也成了受害者中的一个。然而“幼稚”和“大胆”救了我。在这一
我也许像觉慧。我凭着一个单纯的信仰,踏着大步向一个目标走去:我要
我自己的主人;我偏要
别人不许我
的事。我在自己办的刊
上发表过几篇内容浅薄而且有抄袭嫌疑的文章。我不能说已经有了成熟的思想。但是我牢牢记住丹东的话:“大胆,大胆,永远大胆!”这三个大胆在那
环境里意外地收到了效果,帮助我得到了初步的解放。觉慧也正是靠着他的“大胆”才能够逃
那个正在崩溃的家
,找寻自己的新天地;而“作揖主义”和“无抵抗主义”却把觉新活生生地断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