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家的抬盒上午就到了，一路上打打地抬中门，一共有三十架，装的是凤冠霞帔，龙凤喜饼等等，由两个仆人押送了来。一一地摆在天井里和石阶上，摆得满满的。大厅上还有周家先预备好的空抬盒。于是周家上上下下一齐忙着将抬盒里的东西全搬来，又把自己预备好的陪奁如金银首饰、被褥、衣服、锡、磁以及小摆设之类放去，装满了四十架抬盒，到了下午让人打打地抬起走了。

“蕙表，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淑华诧异地说：“你以后不是常常回家的吗？”“以后的日我简直不敢想。我怕我活不到多久，”蕙冷冷地说，她连忙埋下去。淑英在旁边轻轻地唤了一声“蕙表”声音无力而凄惨。她突然放下筷，发一阵呛咳。

淑英止了咳嗽，接过茶杯喝了两，端着杯走到蕙的面前，同情地对蕙说：“蕙表，你不要再说那叫人心痛的话。我有害怕。”“我真恨。为什么女应该嫁？世界是那么大，偏偏就该我们女的倒楣。天公太不平了。”淑华愤恨地切齿说。

时才真正会到恐怖的滋味。她不能够再平静地等待那恶运了。恶运的黑影从早晨起就笼罩在她的上，给她带来恐怖、痛苦、悲哀和的怅惘。在这之外她还到女的害羞。她被这些压得不能动弹。她渐渐地失掉了自持的力量。她觉得自己是世间最不幸的人，所以她让泪时时落下来。淑英和芸两人也陪着蕙落了几滴泪。淑英大半是为着自己的前途悲伤，她害怕自己会陷落在同样的命运里面。芸却是为了同情、为了友而落泪的。她比她们更关心蕙的命运，更蕙。她们两姊妹是在一起长大的。——堂的嫁将留给她以孤寂，何况她的堂夫的人品又不好。

因此芸在悲痛的情以外还有一愤慨，她不满意她的伯父，不满意他不经过好好的考虑就把自己女儿随便嫁去的法。琴和淑华并不是不关心蕙的命运，她们也很喜蕙，而且对这门亲事也并不赞成。不过淑华生达观，琴看事比较透彻，又能自持，所以她们不曾淌一滴泪。

她抚着站起来，走到痰盂前，弯着腰吐了几痰。天渐渐地暗了。

蕙整天躲在房里，琴和淑英姊妹陪伴着她。绮霞也留在旁边伺候她们。她们故意找了一些有趣味的话题来谈，想给蕙解闷。芸也想留在房里陪伴她的堂，或者多同堂在一起谈话，然而她不得不去，跟在伯母和母亲后面应酬女客，或者一些琐碎事情。到了早饭的时刻，蕙的母亲叫人摆了一桌菜在蕙的房里，就让琴、淑英、淑华、芸陪着蕙吃饭，除了绮霞外还差女佣杨嫂来伺候开饭。蕙起初不肯吃，后来经了众人的苦劝，才勉动箸吃了半碗饭。到吃午饭的时候，外面客厅里有两桌男客，堂屋和左厢房里有两桌女客，琴和淑英姊妹仍旧留在房里陪蕙吃饭。这时蕙吃得更少，她只咽了几。众人看见她这样，也不想吃什么了。外面的席上十分闹，更显得屋里凄凉。连淑华也不常动箸、不常说话了。淑华觉得此刻比上午更寂寞，忽然说：“如果芸表在这儿，那就闹了。”“我不晓得以后还能够同二妹一起吃几回饭，”蕙淡淡地说，她的略带红的睛里又闪起泪光来了。

横竖我定了心让这个随波飘去。“芸揭了门帘来。她穿一新衣服，下面系一条红裙。她在外面刚喝过两杯酒，她的施脂粉的脸上也添了一层红，两个酒窝更加分明。她突然走，似乎给这个房间带来一线光明，一风。她走到蕙的面前，异常亲地问：”，你吃饱了？我早就想偷偷跑来看你的。“众人都已经放下了碗，绮霞正俯着在绞脸帕。电灯开始在发光。蕙动地对芸微微一笑，低声答应一句：”饱了。“淑华在旁边直地说：”芸表，你不要相信她。她哪儿吃饱？她只吃了几饭。“芸惊疑地看蕙，她的颊上的红渐渐地淡去，那一对酒窝也消失了。她关心地问：”，真的？“蕙无可奈何地了，把光渐渐地往下移，似乎不

“这并不是什么天公平不平。这应当归咎于我们这个不合理的社会制度，”琴若有所，忽然严肃的表情，声音清朗地说。“我看这是可以改变的。男女本来是一样的人。我们应当把希望寄托在将来。所以蕙，你也要宽宽心才好，到那时你的事情或许还有转机。”蕙着意地抬看了琴一，光中带了一惊疑，然后她放弃似地轻轻叹一气苦笑：“琴妹，你的话或许有理，不过我是没有希望的了。沉了苦海的人是难得超生的。

“二表妹，你怎样了？”琴关心地问，淑华也站起来要去给淑英捶背。连蕙也止了悲，叫杨嫂给淑英倒了一杯茶。

这一天的主要节目便算完结。剩下的只是应酬贺客和准备佳期中应有的事情。留下的客人并不多，但也有男女四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