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疑惑自己担任不了那些艰的工作，他又疑惑他自己还缺乏一个那样的秘密社员所需要的能力和决心。觉民表示了自己的意见。他以为工作范围太大，如设立印刷所等等目前都办不到；也分得太多，如妇女、学生、工人、农人等等大都等于虚设，社员只有这几个，各的负责人也难分派；宣言措辞过于激烈，一旦发表，恐怕会失掉许多温和分的同情。方继舜沉毅地把这些质疑一一地加以解答。

开会的时候，黄存仁把房门关上，他站在门后，一面听别人谈话，一面注意着外面的响动。第一个发言的是方继舜，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明了这次会议的意义，然后解释他所起草的宣言的内容。这篇宣言，黄存仁诸人已经读过了，只有张还如和觉民两个不曾见到。觉民便从方继舜的手里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就给张还如。宣言比群社的小册简短许多，但里面仍然有不少带煽动的话和对现社会制度的猛烈的攻击，而且关于组织和工作等项也说得很详细。方继舜谦逊地说，他一个人的思想也许欠周密，希望别人把宣言加以修改。

黄存仁和张还如也说了几句。陈迟发了一番议论。觉民又说了几句。后来宣言终于被通过了，只是在分一项上有小的修改，暂时把几个合并成一个宣传。

他仍然持原来的主张。觉民对这个解答并不满意，不过他想听听张惠如、黄存仁他们发表意见。他们的意见有一分跟觉民的相同，但是他们也赞成方继舜的另一分的主张。

觉民一个人十分激动地走回家里。他的脸上固然也现过满意的笑容，但是他走到他住的那条冷静的街上，他的笑容便被一阵温和的风散了。其实这是由于他心里又起了疑惑。的确他的心里还有不少的疑惑。他并不是一个想到就的冒失的人。他比较觉慧稳重许多。他一件事情除非是不得已，总要想前顾后地思索一番才肯动手。他不肯徒然冒险，作不必要的牺牲。他也不愿参加他自己并不完全赞成的工作。他有顾虑。他也看重环境。当时在那使人兴奋的环境中他的情占了上风，他说话和决定事情都不曾事先加以考虑。如今他冷静地一想，就觉得加均社和演剧的事对于他都不适宜。加秘密团，就应该服从纪律，撇弃家，甚至完全抛弃个人的幸福。他自己并不预备到这样。而且一个秘密结社的社员，要是发生问题便会累及家，他也不能安心。至于登台演戏，这一定会引起家族的责难，何况演的又是宣传革命的剧本。从前他和觉慧两人担任了预备在学校里演的英文剧《宝岛》中的演员，剧本虽然没有演，可是他的继母已经在担心四婶、五婶们会说闲话。这一次他要正式演戏，并且他们要租借普通戏园来演，他的几个长辈不会不知，更不会不加以嘲笑和责难的。固然他自己说他并不害怕他的长辈，但是他也不愿意因为一件小事情给自己招来麻烦。他愈往下想愈觉得自己的举动应该谨慎，不能够随便地答应任何事情。二更的锣声在他的前面响起来。他走到十字路，更夫一手提灯笼一手提铜锣走过他的边。锣声沉重而庄严，好像在警告他一样。他忽然觉醒过来。他下了决心：第二天

“我们目前固然人数少，然而以后人会渐渐地多起来的。那时候我们的工作范围就要扩大了。我们的组织大纲到那时也适用。组织大纲本来应该有长久的。我们组织这个团不是为了大工作还为什么？原本因为觉得单利群周报社的事情有单调，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才另外组织这个团…”方继舜很有把握地用决的吻说。他接着还说了一些话。他吐字很清楚，差不多没有一余音。他沉着脸，态度很认真。

团的名称也决定了：“均社”这是方继舜提来的。他们决定在下星期二开成立会。他们谈完均社的事，又谈了翻印小册、印发传单、排演《夜未央》的计划。后来方继舜先走了。到这时大家的心情才开始宽松。觉民和别的人还在黄存仁家里随便谈了一会儿。他们又谈起上演《夜未央》的事，众人都很兴奋，当时便把脚分下来：张惠如担任男主角桦西里，黄存仁担任革命党人昂东，陈迟担任女革命党人安娥，张还如担任女革命党人苏斐亚。觉民对这件事情也很兴趣，但是他却不肯演员。大家推他扮演重要角葛勒，他说他不会演那个年轻的工人。最后他只答应在戏里担任一个不重要的角。众人又推定方继舜老革命家党大乐，利群周报社的一个青年社员汪雍扮女仆霞。其他的脚都请周报社社员担任。这样决定了以后大家都很兴，临走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来时那张、严肃的表情再也看不见了。

觉民只觉得宣言“写得好”他却不曾注意到它写得很夸张。

是一所小小的公馆，一株枇杷树到矮的垣墙外面来。

他们不用看门人通报，便走去。黄存仁的书房就在客厅旁边。他们了书房。屋里已经有了四个人，方继舜、张惠如、陈迟都来了。觉民看见这些亲切而带张的面孔，不觉动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