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英听见觉新的话，在旁边失声吐一个“氨字，便坐下埋不响了。还是觉民镇静地问：”你什么时候晓得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三爸究竟答应没有？“觉新看见不能再隐瞒了，便据实地说：”我有天到三爸屋里去，三爸正在看黄历。他要择个吉日给二妹下定。后来我东说西劝，他才把下定日期改在明年天…“”那么究竟改没有改？“觉民急急地嘴问。

“三妹，轻声。你少说些。你说哪个人来报仇？又向哪个报仇？”觉新好像觉得有烈火在熬煎他的心，他一面揩泪，烦躁地警告淑华。绮霞捧了脸盆来放在方桌上。她绞了脸帕递给芸。芸揩了脸，仍旧坐在那里听他们讲话。

“你说还早？我看不会早了。陈家已经来过下定，”觉新心里很苦闷，他听见觉民的话，不加注意，就顺把他想隐瞒的消息透了来。

“我也记得有一次在晚上我同她一起到大哥屋里来，大哥还说：我们三个人落在同样的命运里了…现在想不到她一个人先离开了我们。唉…”淑英动地说，她很想忍住泪，但是说到后来她终于发了带哭的。

“你还说没有伤心。你看你的睛都哭了，”琴怜惜地说。她看见绮霞在旁边，便吩咐：“绮霞，你去给芸小打盆洗脸来。”绮霞答应一声，立刻走去了。

觉新的话使得众人都吃了一惊。这个消息他们还不曾听说过。觉民虽然时常担心到这一层，但是他还不知陈家已经来过了。觉新的话给他一个确实的证据：战斗就要开始了。他必须准备去应战。这一次他不能失败，因此他不能失去时机。他用了有意的光去看琴，琴会意地对他。

“我没有伤心。我没有伤心，”芸抬起，泪痕满面地分辩。

芸听见琴的亲切温柔的声音，不觉又想起蕙，她伤心地带哭声说：“我不相信就会死，这好像是在梦。好像她昨天还同我在一起一样。”“我也觉得，没有多久以前蕙表就在这间屋里，我们大家有说有笑，就像是昨天的事情。想不到她会死得这样快，”淑华惋惜地说，但是这惋惜上就被怨愤赶走了。她想到蕙的病原，她想到蕙在郑家所过的那些日，她不能不到极大的愤怒。

“二哥，我不怕你气我。我倒要激你一激，看你有没有法帮忙二？”淑华昂着，追似地对觉民说。

二的亲事还不是一样？你又有什么办法？陈家不见得比郑家好。我听说陈文治比郑国光更坏。“”陈文治？怎么你连名字都晓得？“觉民惊讶地说。

“蕙表是被人害死的。应当有人来给她报仇，”淑华气恼不堪地嚷。

“这才怪。哪儿有小姨打听夫事情的理。…”觉民故意激怒她。

觉新惊恐地看觉民。淑英惊愕地看觉民。琴在旁边暗暗地。淑华不大了解觉民的话，她还愤懑不平地质问：“报仇？恐怕也只是空话。我总看见好人吃亏，坏人得志。

“二表哥。”琴看见淑英红着脸埋下那可怜的样，便大声打断了觉民的话。觉民省悟地看了琴一，也就闭了嘴。

“你听我说，不要打岔我，”觉新也着急地说“三爸倒答应了。他托媒人向陈家涉。今天下午我从医院回来碰见三爸，他告诉我：陈家还是希望早下定，早接人。三爸也打算早办

“到那时候再说罢，现在还早勒。”觉民逃避似地答。其实他已经有成竹，而且连实行的步骤也多少确定了。不过他不愿意在淑华们的面前来。

“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人才晓得？你把文德喊来问一下，陈文治是个什么样的人。”淑华半得意、半生气地说。她没有提到婉儿讲的话。

“三妹的话也很有理。我们应当替蕙表报仇。不是向人报仇，是向制度报仇，”觉民忽然带着严肃的表情说。

蕙的惨死到不平。蕙的这样的结局是她预料到的，蕙的死讯并不使她惊奇，但是唯其她早就料到蕙迟早会落这个渊，她现在倒因为自己不能在事前将蕙救来而到悔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