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早lou
一
正月初一,儿子修一说过:爸爸也满tou银发了。当时信吾回答说:活到我们这把年纪的,有时一天就增添许多白发。岂止一天,眼看着就变成花白哩。因为当时信吾想起北本来了。
提起信吾的同学,现在大都已年过六旬,从战争期间直到战败之后,命途多舛,沦落者为数不少。五十岁一代shen居高职者摔得也重,一旦摔下来就难以重新站起来。这个年龄的人,也大多让儿子在战争中死去。
北本就失去了三个儿子。公司的业务变成为战争服务的时候,他就成了一个派不上用场的技术员了。
“据说他在镜前ba白发,ba着ba着就疯了。”
一个老朋友到公司拜访信吾,谈到了北本这一传闻。
“因为不上班,闲得慌,为了解闷,就ba起白发来的吧。起初,他家里人看着也不当回事,甚至觉得他何必那么介意呢…可是,北本每天都蹲在镜前。tou天刚ba掉的地方,第二天又chang出了白发。实际上白发早已多得ba不胜ba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北本呆在镜前的时间就更chang了。每次看不见他的shen影,他都一定是在镜前ba白发。有时即使离开镜子不大一会儿,他就又ma上慌里慌张地折回来,一直ba下去。”
“那么,tou发怎么没被ba光呢。”信吾都快要笑起来了。
“不,不是开玩笑。是那样的。tou发一gen也没有了。”
信吾终于笑开了。
“瞧你,不是说谎呀!”友人同信吾互相看了看“据说北本ba白发,ba着ba着,tou白渐渐都变白了,ba一gen白发,旁边的两三gen黑发转眼又变白了。就这样,北本一边ba白发,一边定睛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自己的白发更多了。他那眼神是无法形容哩。tou发也明显变得稀疏了。”
信吾忍笑问dao:
“他妻子不说话,就听任他ba下去吗?”
这位友人继续一本正经地说:
“剩下的tou发越来越少了。据说剩下的仅有的少数tou发也全白了。”
“很痛吧。”
“你是说ba的时候吗?为了避免把黑发ba掉,他格外jing1心,一gengen地ba,并不痛。据医生说,ba到最后,toupi收缩,用手摸tou就会疼痛。没有出血,ba秃了的tou却红zhong起来。最后他被送进了jing1神病院。他在医院里把剩下仅有的tou发也全ba光了。多么可怕啊!固执得令人生畏哩。他不愿老朽,想返老还童。他究竟是疯了才开始ba白发,还是白发ba得大多了才疯的,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不是又好了吗?”
“是好了。出现了奇迹。光秃秃的脑袋上居然又chang出mao茸茸的黑发来。”
“你可真能编故事啊。”信吾又笑开了。
“是真事呀,老兄。”友人没有发笑。“常言说疯子是没有年龄的。如果我们也疯了,也许变得更年轻呢。”
友人望了望信吾的tou。接着说:
“我这号人是无望了,你们大有希望啊。”
友人的tou几乎全秃了。
“我也baba试试吗?”信吾嘟哝了一句。
“baba试试,恐怕你没有那gu热情ba到一gen都不剩吧。”
“是没有。我对白发并不介意。也不想tou发变黑乃至想到发疯。”
“那是因为你的地位安稳,可以从万人的苦难和灾患的大海中哗哗地游过来。”
“你说得很简单,犹如冲着北本说,与其去ba那ba不尽的白发。莫如把发染了更简单一样。”信吾说。
“染发只是一zhong掩饰。有掩饰真相的念tou,我们就不会出现像北本那样的奇迹。”友人说。
“可是,你不是说北本已经去世了吗?纵令出现如你所说的那样的奇迹,tou发变黑,返老还童也…”
“你去参加葬礼了吗?”
“当时我并不知dao。战争结束,生活稍安定以后才听说的。即使知dao了,那时空袭最频繁,恐怕也不会到东京去的。”
“不自然的奇迹是不会持久的。北本ba白发,也许是反抗年龄的liu逝,反抗没落的命运。不过,寿命看来又是另一码事。tou发虽然变黑了,寿命却不能延chang。或许是相反。继白发之后又chang出黑发来,因此而消耗了大量的jing1力,也许这才缩短了寿命呢。但是,北本的拼死冒险,对我们来说也不是毫不相干的。”友人摇了摇tou,下了结论。他的tou都歇ding了,边上的mao发简直像一幅垂帘。
“最近,不论碰到谁都苍苍白发了。战争期间,像我这样的人tou发并不怎么白,可战争结束以后,明显地变白了。”信吾说。
信吾并不完全相信夫人的话,只当作加油添醋的传闻听听而已。
然而,北本辞世的消息,也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这是千真万确的。
友人走后,信吾独自回想方才的那番话,产生了一zhong奇妙的心理活动。假如北本过世是事实,那么他过世之前白发变成黑发这件事,大概也是事实吧。假如chang出黑发来是事实,那么chang黑发之前他疯了,大概也是事实吧。假如疯了是事实,那么在疯之前他把tou发都拨光,大概也是事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