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

被同事称为幸福人的刘习舜教授，下午三点左右，在××大学心理学班上讲完了“爱与惊讶”一课，记起与家中太太早先约好的话，便坐了自用车回家。到家时，太太正在小客厅里布置一切，把一束蓝色花枝安插到一个白建瓷瓶里去。

见教授回来了，从窗下过shen，赶忙跑出客厅招手。

“来，来，看我的花！”

教授跟教授太太进了客厅里，看太太插花。“美极了！”教授那么说着，一面赞赏花枝一面赞赏插花那个人。太太穿的是件浅炒米黄袍子，pei上披在两肩起大波纹的漆黑tou发，净白的鹅dan脸，两只纤秀的白手在那束蓝花中进出。面前蓝花却蓝得如一堆希奇火焰，那么光辉同时又那么静。这境界，这花同人，真是太美丽太美丽了。记起另一时一个北方朋友称赞太太的几句痴话，教授不由得不笑了。他觉得很幸福，一zhong真正值得旁人羡慕的幸福。

想说一句话，就说“这不是毋忘我草吗？”太太似乎没听到，不作理会。

太太把花安排妥当时，看了教授一眼，很快乐的问dao“这花买要多少钱？你猜猜。”

“一块钱…”

“一块钱，总是一块两块钱，我告诉你，不多不少一mao六分钱。你瞧，在那瓶子里多美！”

“真的，美极了。”

太太把花插妥后，捧了花瓶搁在客厅南角隅一张紫檀条几上去。看看觉得不妥当，又移到窗台上去。于是坐在小黑沙发上，那么躺着，欣赏在米色窗纱前的蓝花，且望着花笑。

教授把美丽的太太一只美丽的手拖着，吻了一下“宝贝，你真会布置。这客厅里太需要那么一点蓝色了。”受到这zhong赞美的太太，显得更活泼了一点，不作声，微笑着。

教授说“这不象毋忘我草！”

太太笑着说“谁说是毋忘我草？你这个也分别不出！我本想买一小盆毋忘我草，还不是时候，花不上市。那角上需要一点颜色。红的不成，要蓝的。应当平面铺开，不应当簇拥坟起。平面铺开才能和窗口调和，同瓶子相称：你看，是不是？”

“就那么好极了。我只觉得那瓶子稍微高了一点。”

“唔哼，若是个宽口小盆，当然就更合式！”

保姆进来倒茶，把桌上残余花枝收拾出去。

“王妈，有客来吗？”

王妈一面收拾桌子一面说“农学院周先生来电话，说南京什么赵老爷来了，先生要看他，过周先生家里可见着。”

太太说“不是赵公愚吗？”

教授说“怎么不是他？春天北方考察三省行政，还说就便要在天津同赵太太离婚。世界变了，五十岁的人也闹离婚。

那知dao太太不答应，赵老先生就向他女儿说，‘妈妈不离婚，我就自杀！’女儿气极了，向他说，‘好，爸爸你要自杀回南京去自杀，这件事我们guan不着。你不要太太了，我要母亲。我明年北大毕了业，养母亲。’这样一来，赵老先生倒不再说自杀了。“

“这是dao学家的革命！”

“一zhongliu行传染玻（几个妙人的故事重新温习）赵老先生人老心不老，在南京那zhong新官僚里混，自然要那么革一次命。还有虞先生，据说太太什么都不坏，只是不承认他的天才，不佩服他，所以非离婚不可，到后居然就离婚了。有人问到他离婚真实原因是不是这件事，他就否认。人向他说：”若用这zhong事作理由，未免太对不起那个夫人了。‘他就作成很认真的神气说：“社会那么不了解我，不原谅我，我要自杀！’害得那熟人老担心，shen怕因这番谈话刺激了他出个人命案件。

到如今，看看他还在zuo七言香艳诗赠老朋友某，音韵典故，十分讲究，照情形看大约一时已不会自杀了，才放下心！这zhong传染病过去一时在青年人方面极其厉害，如今青年人已经有了免疫xing，不成问题，却转到中年人shen上来了。病上了shen也就见寒作热，发疯发狂。目前似乎还无方法可以医疗这zhong怪玻“太太笑着说，”怎么没有方法？“

王妈看看教授大pi包，记起日里一个快信来了，就向教授请示“有四封平信一个快信搁在北屋书房桌子上，要不要拿来。”王妈取信去。

太太接续着先前那个问题谈下去“你说的那zhong病，照我想来也容易治疗。你想想你自己从前是好人还是病人？说不定小媛媛chang到十八岁时，也会向你说，‘爸爸，你想自杀吗。

我这儿有手枪。‘“

教授聊作解嘲似的分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