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十月末改写

这自然毫无什么可怕，可怕的是那一会儿时间。时间过去了，她总得想！她想到大学生，那装模作样神气，和委屈小心二而一，全为的是她。她的情绪不同了。忘了那作可笑，也忘了“诗”与“火”忘了“现代”与“古典”在生命中的两不相容，觉得刚才不应当使大学生扫兴。赶忙把镜移到桌边，开了灯，打开了粉盒，对镜匀抹脂粉，两钟后两人已并排坐在电影院里柔椅上，享受那现代生活，觉得是一对现代化人了。到散场时，两人都好象从《魂归离恨天》电影上得到了一教育。两人在附近咖啡馆吃了一东西又一同在大街上年青男女队伍中慢慢散步。大学生只就他脑所能想到的默默的想“我要走运，发了十万块钱财多好。”她呢，心中实在受了刺激，不大愉快。两人本来并排走着，不知不觉同他离开了些，忽然开问大学生。

大学生对于生活作“最近代”的想象设计时，她也想着，一古典的情绪在脑里生长中。她想“我为什么会同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庸人混下去？读书毫无成就，脑糊糊涂涂，就只是老实。这老实另一面也就正是无用。这算是什么生活？”

她心想“你能读什么书？研究什么学问？”记起老同学的诅咒，因此中却说“你要赌气，努努力才好。一个男总得有男气！”

“××，你毕了业怎么办？”

“什么叫运气？我觉得你人观念实在不明。”

“是的，有工作才有饭吃。可是你什么事？是不是托你爹找事？”

因为语气中对大学生有一轻视意思，一不愉快意思，大学生到不平，把嘴嘟着不再声。话不曾说，他想的是：世界不公平事情很多，大家都不规矩，坏的人有办法。我姓×的纵努力，读死书到读书死，有什么用？我也要人，也要！我现在是在，情一有了着落，我就可以起始考虑认真人了。但怎么样人，什么样的人，在他脑里却并无什么概念。恰如同许多事情一样，想了一下，无结果，也就罢了。

她觉得心都很疲累了，得休息休息。明天还是今天的继续，一切都将继续下去，并且必然还附带着那个长长的“过去”一串回忆，也正是一串累赘，虽能装饰青，却丝毫无助于生活的重造。她心想“我为什么不自杀？是项还是懦弱？”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想法。虽想起这事却并不可怕，因为同时还想起大学生她的神气，便自言自语“一切人不原谅我也好”那意思就是我有人了解。不必要更多人了解。单独了解有什么用？一切关心都成麻烦，增加纷。真正的了解应当是一信托和宽容，忠诚无二，与无求报偿的服务当差，完全没有自己。不过她这时实在已经累了，需要的还是安静。可是安静同寂寞恰正是邻居，她明白的。她什么都似乎很明白，只不知自己有什么方法可以将生活重造。

说是跑单帮，也不过说说而已。

，难这就叫人生？”停了一会儿，静寂中却仿佛有个糊糊的声音回答“我买了票等你。你来了，我很快乐。你不来，我就要生气，失望，喝酒，失眠，神经失常。你怕不怕？”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运，这所谓命运又正是过去一时的习惯，加上自己格上的弱而形成的。”

“为什么要人帮忙，不自己努力？你这是在人，一个男！男是不靠人帮忙的。”

上车后回还看到这个穿新衣便觉快乐的大学生，把手放在嘴边抹抹，仿照电影上人，抛了一个吻给她。她习惯的笑了一笑。回到住时，当真有了一儿痛。“诗”与“火”离开生活都很远很远了，从回想中也找不回来。重新想起那几封信，回到住，想给五千里外十年老友写一个信，到下笔时竟不知写什么好。心里实在糟糟的，末了却写下那么几个字在日记本上。

“我一定要——有人帮我说话！”

当她搜寻什么是自己的弱时，似乎第一次方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女人”这就很够了。老朋友说过的，一个女人受自然安排，在生理组织上，是不宜于向生命思索，不然，会沉陷到思索泥淖里去，无从自。

“我走了，让你那个女同学回到边来，你怕不怕？”

她说：“我有痛，我要坐车回去。”

她实在想要哭一哭，但是把个丽的俯伏在枕上去，过不多久，却已睡着了。

“我正在找事。这世界有工作才有饭吃。”

一九四○年七月十八写成

“运气不好，所以…”

“你可有神经？你也会害神病？”

大学生有发急，话说得越加糊：“××，这简直是你那老同学气，取笑我。谁是我的爹？我不人儿！我托同乡周先生帮我忙，找个事。得不到工作，我就再读两年书。我要研究学问。不如理想，我就去滇缅公路跑单帮，有同学跑一次就发了财，有了钱，什么都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