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放光的睛互相瞅着，各安置一个微笑在嘴角上，微笑里却写着白日两个人的一切行为。两人似乎皆略略为先前一时那回忆所羞了，就各自向旁那一个的挤了一下，重新换了一个微笑。两人发现了对方脸上的月光那么苍白，于是齐向天上所悬的半规新月望去。

远有芦的声音，有唱歌声音。近旁有斑背萤，带了小小火把，沿了碉堡巡行，如同引导得有小仙人来参观这古堡的神气。

女孩仍然闭了睛在梦中答着：

我不必问什么地方是天堂，我业已坐在天堂门边。

他以为女孩已醒了，但听下去，女人把偏向月光又睡去了。于是又接着轻轻的唱：人人说我歌声有毒，一首歌也不过如一升酒使人沉醉一天，你那敷了蜂的言语，一个字也可以在我心上甜香一年。

“不要说话，让我好在所有的言语里，找寻赞你眉发丽的言语！”

远远的有一派角声与锣鼓声，为田巫师禳土酬神所在，两人追寻这快乐声音的方向，于是向山下远望去。远有一条河。

小寨主明白了自己的歌声可作为女孩灵魂安宁的摇篮，故又接着轻轻的唱：有翅膀鸟虽然可以飞上天空，没有翅膀的我却可以飞你的心里。

“我不会在那条小河里沉溺，我只会在你这小上沉溺。”

当地年青人中唱歌手的傩佑，唯恐惊了女人，惊了萤火，轻轻的轻轻的唱：龙应当藏在云里，你应当藏在心里。

他见到女孩醒来时，就装作自己还在睡眠，闭了睛。

女孩天真如风，快乐如小猫，长长的睡眠把白日的疲倦完全恢复过来，因此在月光下，显得如一尾鱼在急清溪里，十分活泼。

寨主独生哧的笑了。

只想说话。那些远无边际的，与梦无异的，年青情人在狂中所能说的糊涂话蠢话，完全说到了。

要用极健的臂膀搂抱，灵魂要用极温柔的歌声搂抱。

女孩在迷胡梦里把略略转动了一下，在梦里回答着：我灵魂如一面旗帜，你好听歌声如温柔的风。

女孩从日落下时睡到现在，神已完全恢复过来，看男还依靠石墙睡着，担心石太冷，把白羊披肩搭到男上去后，傍了男靠着。记起睡时满天的红霞，望到上的新月，便轻轻的唱着，如母亲唱给小宝宝听的眠歌。

小寨主说：

睡时用明霞作被，醒来用月儿灯。

“神是不说话的。你不说话时象…”

幸福使这个孩轻轻的叹息了。

“可是，你曾同我说过，你也希望你那只猎狗捷一。”

女孩又唱：

“

“说话呢，是不是就妨碍了你的谄谀？一个有天分的人，就是谄谀也显得不缺少天分！”

“我记得到你也希望羚羊稍笨过。”

“这女孩值得用龙朱的情装饰她的，用龙朱的诗歌装饰她的人格。”他想到这里时，觉得有惭愧了，吃了，不敢再唱下去了。

“我希望它灵活捷一，为的是在山上找寻你比较方便，为我带信给你时也比较妥当一。”

两人意思仍然写在一微笑里，用的是那么暧昧神秘的符号，却使对面一个从这微笑里明明白白，毫不胡。远那条长河，在月光下蜿蜒如一条带，白白的光，薄薄的雾，增加了两人心上的温。

“没有船舶不能过河，没有情如何过这一生？”

“希望我笨一，是不是也如同你希望羚羊稍笨一样，好让你嗾使那只猎狗追我时，不至于使我逃脱？”

不要冬天的风，不要海上的风，这旗帜受不住狂暴大风。

“我以为你不说话就象何仙姑的亲姊妹了。我希望你比你那两个还稍呆笨一。因为得呆笨一，我的言语字汇里，才有可以形容你贵的文字。”

女孩说到她梦里所听的歌声，以及自己所唱的歌，还以为他们两人都在梦里。经小寨主把刚才的情形说明白时，两人笑了许久。

寨主的独生傩佑，想了一想，在脑中搜索话语，如同宝石商人在袋中搜索宝石。袋中充满了放光眩目的珠玉奇宝，却因为数量太多了一，反而选不那自以为极好的一粒，因此似乎受了一儿窘。他觉得神只创造和，却由人来创造赞誉这神工的言语。向说一句话，为下一个注解，要适当合宜，不走失觉所及的式样，不是一个平常人的能力所能企及。

把开，不要把落。

歌声作了女孩睡眠的摇篮，所以这女孩才在半醒后重复梦，歌声停止后，她也就惊醒了。

“还是人好！你的歌中也提到人的好！我们来活活泼泼的人，这才有意思！”

“好的音乐常常是复音，你不妨再说一句。”

请轻轻的，轻轻的；（天的风，温柔的风，）

他把低下去，轻轻的吻了一下那用黑夜搓成的发，接近那鬼手段所成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