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女人被绑到树下，与男捆在一，好象没有法，也不怕官了，她仍然不说话。

那女不答，抬望望审问她的人的脸，又望望璜。害羞似的把下垂，看自己的脚。脚上的鞋绣得有双凤，是只有乡中富人才会穿的好鞋。这时有人在夸奖女人的脚的无赖男。那练长，用同样微带轻薄的吻问“你从哪里来的？不说我派人送你到县里去。”

被问的男，略略沉默了一会，又望望那练长的脸，望到这汉耳朵边有一粒痣。他说“我是窑上的人。”

在无可奈何中，男一切皆不能隐瞒了。

听完这话，练长自然觉得这是应当供众人用石打死的事了，他有了把握。在置这一对男女以前，他还想要多知一这人的家，因为在方便中可以照习惯法律，罚这人一百串钱，或把家中一只牵到局里充公，他从中也多少叨一光。有了这思想的他，就仍然在那里讯取供，不惮厌烦，而且神气也温和多了。

听到女人这样说话的那男，也怯怯的说话了，说“同路到黄坡。”

女人摇着，轻轻的轻轻的说“我是从窑上来的人，过黄坡看亲戚。”

另外有较之男汉另有切齿意义，仿佛因为女人竟这样随便同男在山上好风光下睡觉，极其不甘心的妇女，虽不同意脱去衣却赞成“打”

因这一喝各人皆踉踉跄跄退远了。众人都想笑又不敢笑。

璜看到这情形太不行了，正无办法。恰在此时跑来一个在行伍中军人模样的人。这人一来群众就起了动，大家争告给这人事件的经过，且各把意见提。大众喊这人作练长，璜知必定是本村有实力的人了，且不作声，听他如何置。

于是有人多嘴了，说“打”还是老办法，因为这些乡下人平时说谎，在任何时见官皆非大板鞭竹条不能把真话说。所以他们之中记得打是方便的办法。

小孩听到这话，莫名其妙的喜，即刻便争着各寻找荆条。他们是另一时常常为家中父亲用打的条把背得太多，所以对于打贼打野狗野猫一类事，分外到趣味了。

这汉，就用手中从路旁扯得的一狗尾草，拂那被委屈的男的脸，用税关中人盘诘行人的吻问：“从哪里来的？”

“不是，是同路。”

听到这些话的男女皆不声，不声则仿佛什么也不怕。

那问官就说“同逃？”

“你姓什么？”

这人居然到后把男的家中的情形完全知了，财产也知了，地位也知了，家中人也知了，得意的笑。谁知那被捆捉的男，到后还说了下面的话。他说他就是女的亲夫。因为新婚不久，同返黄坡女家去看岳丈，走到这里，看看天气太好，于是坐到那新稻草积旁看风景，看山上的。那时风来都有香气，雀儿叫得人心腻，于是记起一些年青人应的事，于是到后就

好象有了这一句供已就够了的练长，又用同样的语气问女人，他问她姓。

又有人说找磨石来，预备沉潭。这是恐吓。

在“同路”不“同逃”的解释上众人推想，因为路上相遇才相好的，大家笑。

汉，象才喝了酒，把酒葫芦放下来到这里看闹的样，用大而有的手摸了女人的脸一下，在那里自言自语，主张把男女衣服剥下，一面拿荆条打，打够了再送到乡长去。他还以为这样置是聪明合理的置。这人不惜大声的嚷着，提这希奇主张，若非另一个人扯了这汉的，指他有“城里人”在此，说不定把话一说完，不必别人同意就会动手他所想的事。

乡下人照例怕见官，因为官这东西，在乡下人看来，总是可怕的一东西。有时非见官不可，要官断案，也就正有靠这凶恶威风把仇人压下的意思，所以单是怕走错路，说城，许多人就骨悚然了。

捉的乡下人，这时才从团上赶来，正找不到练长，回来见到练长了，喜得如见大王报功。他用他那略略显得狡猾的睛，望练长眫着，笑咪咪的说怎样怎样见到这一对无耻的青年在太下所的事。事情的希奇自然是“青天白日”因为青天白日在本村人除了工都应当打盹，别的似乎都不甚合理，何况所的事更不是在外面的事。

又有人说喂给男吃，喂女吃粪。这是笑谑。

完全是这类近于孩气的话。

这使练长愤然了，声音严厉了许多，仍然重复先前别人说的恐吓话，又象这完全是众人意见，既然有了违反众人的事，众人的裁判是正当的，城里官的也无从反对。

行伍中人摹仿在城中所见到的营官阅兵神气，眉皱着，不言不语，只忧郁而庄严的望到众人，随后又看看周围，璜也被他看到了，似乎因为有“城中人”在，这汉更非把分拿不可了，于时小孩与妇人皆围近到他边，成一圈，这汉，就乎众人意料以外的喝一声“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