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上去吧，我当先。”

人走着。月亮的光照到滩上，大石的一面为月光所不及，如躲有鬼。虫在月光下各飞动，振翅发微声，从上飞过时，俨然如虫背上皆骑有小仙女。鼻中常常嗅着无端而来的一香气，远滩声音则正象母亲闭目唱安儿睡眠的歌。大地是正在睡眠，人在此时也全如梦中。

这时长空无云，天作蓝，星月嵌天空如宝石，边萤来去如仙人引路的灯，荒滩上蟋蟀三两嘒嘒作声，清越沉郁，使人想象到这英雄独在大石块罅隙间徘徊阔步，为情所苦闷大声呼喊的情形，为之肃然起敬。

“这里死了我们族中五百汉。他们也死了五百。”

上了岸，人已与船离远有三十丈了。望到在月光中的船，一船黑毒鱼料象一只。船在粼粼波光中轻轻摇摆，如极懂事，若无系绳，似乎自动也会在中游戏。又望到对河远平冈，浴在月中，一抹淡灰。下游远面则浮有一层白雾，如淡，雾中还闪着火光，一二。

那哥哥不作声，仍然跑着，忽然凝神静听，听山上木鱼声音了。

“哥哥，这里有人来！”

说到这话，哥哥把刀也哗的鞘了，顺手砍路旁的小树，唦唦作响，树枝砍断了不少，那弟弟也照到这样作去。哥哥一面挥刀一面说：“爹爹过去时说的那话你记不记到？我们的刀是为仇人的血而锋利的。只要我有一天遇到这仇人，我想这把刀就会喝这人的血。不过我听人说，朝字辈烟火实在已绝了，我们的仇是报不成了。这刀真委屈了，如今是这样用，只有砍中的鱼，山上的猪。”

“莫非和尚藏…”

这样说着，自己就坐到那石凳上去。而且把刀也放在石桌上了，他同时顺望到一些草，似经人不久采来散的丢到那里。弟弟诧异了，因为他以为这绝对不是庙中和尚的事。这年青人好事多心，把拈起给他哥哥看。

说这样话的弟弟，自己忽然忍住了，因为木鱼声转急，象

弟弟因为蟋蟀声音想起忘了携带笛。

“只有小孩才这事，你年青，要拿去就拿去好了，但可不要为这苦恼，一个聪明人是常常自己使自己不愉快的。”

他们在岸上不动，哥哥想起了旧事。

“汉怕蛇吗？”哥哥这样说着，仍然堂堂朝前走。

他们慢慢的从一些石上踹过，又从一些草中走过，越走与山庙越近，与河越离远了。两弟兄到半山腰停顿了一会，回望山下，山下一切皆如梦中景致。向山上走去时，有时忽听到木鱼声音较近，有时反觉渐远。到了山腰一停顿，略略把息一定，就清清楚楚听到木鱼声音以外还有念经声音了。稍停一会这两弟兄就又往上走去哥哥把刀向左右劈，如在一危险地方，一面走一面又同弟弟说话。

“…”他们到了山庙门前了，静悄悄的庙门前，山神土地小石屋中还有一盏微光如豆的灯火。月光洒了一地，一方石板宽坪还有石桌石椅可供人坐。和尚似乎毫无知觉，木鱼声朗朗起自庙里，那弟弟不愿意拍门。

“我想到碾房，”弟弟说，他同时望到天上的星月，不由得不声长啸：“好天气！”

“我可是那样想，我想这是女人遗下的东西。”

“哥哥，你小心蛇。”这弟弟说着，自己把腰间一把刀拉鞘了。

“上山去，看那和尚去，这个时候还念经！”

“哥，不要吵闹了别人。”

“哥哥，我们上去，就走。”

“到庙中去看看那和尚，我还是三年前到过那地方。”

“既然可以猜详它为女人所遗，也就可以说它为女所遗了，我将拿回去。”

了。那弟弟说不行，因为那上面有碾坊，碾坊中有熟人可以谈话。他一面还恐怕熟人不知今天下游毒鱼事，他想顺便邀熟人来，在船上谈天，沉了船，再一同把小船抬起，坐到下游去赶闹。他的刀在前数日已拂拭得锋利无比，应当把那河中大的鱼砍到才是这年青人与刀的本分。不拘如何两人是已到河边滩上了。

哥哥说：

天气的确太好，哥哥也为这风光所征服了，在石滩上如一匹小，来去作小跑。

这两弟兄就从一条很小很不整齐的路走向山去。

弟弟没有答应，他在想到月下的鬼怪，但照例，作弟弟的无事不追随阿兄，哥哥已向山上走去，弟弟也跟到后面来了。

“就是这样，这也很平常。”

“那并不奇怪，砍柴的年青人是会爬到这里来烧香求神，想从神佑得到女人的心的。”

“这近于笑话。”

“但倘若这是甘姓族中貌的女人？”

“哥哥若是有笛，我们可以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