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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小说 > 沈从文集-小说卷3 > 我的教育(2/7)

我的教育(2/7)



军法说“他们说你是土匪,不招我打死你。”

不逢场,街上是不值得来去的。

我们以为今天会要杀人了,都仿佛有一兴奋。

在场上随意走去,也很看了一些年青女人,xx,长眉白脸,看了使人舒服。

那人说“大老爷明见,真是冤枉。”

那人就磕,说“救命,大人!我实在是好人。是团上害我。”

我对这件事自然从不推辞。一张包片糖的草纸,我也能够画张飞的脸。

在厢楼上白天睡觉的人很多。

多。我们各人买了二十文冰糖中,走到各去看闹。

我不门,就到戏台前去同人数浮雕木刻故事,到后借司务长的笔画了一张赵龙单骑救主的画。仿到那木雕,很有神气,我把它贴到墙上,被他们见了,大家都请我画一张。

这祠堂里他们都说有鬼。他们又说鬼是怎样多,照规矩在某都有,我看这些人没有话说,所以找这些来说说罢了。我们中间是没有一个人怕鬼的。许多人吃过人肝人心,当菜炒加辣下酒,我虽然只有资格知这一件事,不能下箸,但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还有怕鬼的闲心?但因为火夫同喇叭的号兵听故事,所以大家常常谈鬼。

不久就坐堂审案了,先是看团上禀帖,问年岁姓名,军法坐当中,墨晶镜,威武堂堂。旁边坐得有一个录事,低录供。问了一阵,莫名其妙那军法就生气了,喊“不招就打!”于是那犯人就趴到阶下,呼青天大人救命。于是在喊声中就被擒着打了一百板。打过后,军法官稍稍气平了。

今天兵士也有被打军的,因为他们打了架。他们一天什么事也不能作,打架实在也是免不了的事情。不过平常打打闹闹,不到动刺刀血的情形,也不什么要。这些人是今天打了架明天就会好的。军人中脾气就是这个样

军法看禀帖,想了一会,又喝兵士把人拖下阶去打了一百。

晚上到卫舍时,看到有人在劈大竹,劈了又用刀削,说是副官要他们预备竹板,才能对付得下,这地方土匪极其狡猾,用平常打兵士的板是对付不下那些东西的。是的,一不错,这地方人都似乎很壮,并不比我们兵士格瘦弱,要他们招一些他们不知是犯罪的事,不重重的打怎么行。他们有时被打还一声不喊,真是蛮

军法说“冤枉冤枉,我看你就是个贼相,不招就又给我打!”

我又看到审案,一切情形同昨天一样,所不同的只是打的数目。时间是早上,板的确是新东西了,喊堂时,一个兵士哗的把一束竹板丢到地下,真很有些吓人。犯人只再加三百,就招了。他照到军法意思说了一些军法所要明白的话。当天录了供,取了指模,又把他丢到牢里。

军法说“为什么他们不害我?”



这地方极好,兵士们都买小喂养,作斗,又买母,预备生

我们知送土匪来了的。土匪送来时先押到卫舍,大家就争着去看土匪究竟是什么样。看过后可失望极了,平常人一样,光,蓝布衣。两脚只有一只左脚有草鞋,左脸上大约是被捉时受了一,略略发。他们把他两手反捆,又把绳端捆在卫舍屋上。那人低了坐在板凳上,一语不发,有人用手捺他他也不动,只稍稍避让,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

兵士中许多人都觉得明天要杀人,是一件有趣味的事,他们生活太平凡单调了。要刺激,除了杀,没有可以使这些很壮的一群人兴奋的事了。

逢场药铺生意也忙起来了,我站到那药铺门前看了半天,检药的人真不少。这铺一见我们站到门前,就问我们要膏药不要,有新摊的奉送。他以为凡是兵士上全应贴一张膏药,一不明白什么人才用得着那方块东西。

因为每天的给养是由团上送来,由副官发下,所以到了这里有一件难得的事,就是不必象在辰州时每天晚上得听到司务长算火账的吵闹。司务长无火账可算,所以乘成天醉到楼梯边,曾有兵士用脚在他肩踢过一下,第二天也不曾被罚,真算是一件奇怪的事。

那人说“冤枉,他们害我。”

到后退堂,把人押下到新作的牢里去,那牢就在我住的楼下。这汉一共被打了五百,到底是乡下人,元气十足,受得苦楚,还不承认。我想明天必定要杀了他,因为团上说他是土匪,既然地方有势力的人也恨他,就应当杀了。我们是来为他们地方清乡的,不杀人自然不成事。大家全谈到这个人可以杀了,对于这人又象全无仇恨,且如果说到仇恨时,我清楚有许多人是愿意把上司也杀了的。只觉得是土匪就该死,还有人讨论到谁是好的刽手的事了,这其中自然不免阿其所私,因为刽手可以得到一些赏号。

不杀人,在戏楼上无意思之至,就到山后玩了半天。

我们的司令设在后殿,无事兵士不到里面去。今天不知为什么有六个人被派往里面去。我因为同军法长是熟人,就跟了去。到了里面,才知团上送土匪来了,要审问了,所以派人来站堂。

好象也有人趁到逢场摆赌的,因为恐怕司令官长在那里,所以不敢去看。到夜里,才知是由副官包办税,一张三串,一共是得钱四十余串补充营摊分了九串,钱数不多,分下来不成数目,就不分,留到下场买吃。

住到这祠堂里几天来我们的事可以列表记下:一,名(不到则罚跪)。二,吃饭(菜蔬以辣椒为主)。三,枪,唱军歌。四,各地方去玩,闯一小小(譬如打别人的狗一阵,碾别人的一阵)。这日过下去将有多久,我们中间是无一个人明白的。我们来到这里究竟还要些什么事,也无一个人明白的。因为我想明白这事,就同到几个人去问军法长,军法长也不知。他说“我知什么是清乡呢?我只会审案,用大板供。”这军法长是我们熟的人了,他就只能告我们这一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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