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这恰到好处的印象,所以停顿不前。
他停顿不前,以为应当的,是这人也并不缺少女人此时的心情,他也要看她的呆处了。
她不放松,见到他停顿,必定就又要向前,向前的人是不知道自己的好笑处糊涂处,却给了“勒马不前”的人以趣味的。
天福先生对女人,这时象是无话可说了,他若是非说话不可,就应当对他自己说“谁先说话谁就是呆子!”他是自己觉得自己也很呆,但只是对女人无决断处置而生出嘲弄自己的理由的。在等候别人开口或行为中,他心中痒着,有一种不能用他物理学的名词来解释的意境的。
女人想,同天福先生所想相差不远,虽然冒险心比天福先生来得还比较大,只要天福先生一有动作,就准备接受这行为上应有的力的重量。然而要自己把自己挪近天福先生,是合乎谚语上的“码头就船”是办不到的。
我们以为这局面便永远如此哑场下去,等候这家的女主人回来收场么?这不会,到底是男子的天福先生,男子的耐心终是有限,他要说话!并且他是主人,一个主人待客的方法,这不算一个顶好的顶客气的方法!
且看这个人吧。
他的手,居然下决心取了包围形势,放到女人的背后了。
然而还是虚张声势,这只手只到沙发的靠背而止,不能向前。
再向前,两人的心会变化,他不怕别的,单是怯于这变化,也不能再前进了。
女人是明白的。虽明白,却不加以惊讶的表示,不心跳,不慌张,一半是年龄与经验,一半自然还是有学问,我们是明白有学问的人能稳重处置一切大事的。这事我们不能不承认是可以变为大事的一个手段啊!
天福先生想不出新计策,就说道:“密司周,我刚适间说的话真是有真理。”
“是的。难道不是么?我是相信生活上的含蓄的。”
“譬如吃东西,——吃酒,吃一杯真好,多了则简直无味,至于不吃,嗅一嗅,那么…”
“那就看人来了,也可以说是好,也可以说不好。”
“我是以为总之是好的,只怕没有酒!”
天福先生打着哈哈,然而并不放肆,他是仍然有绅士的礼貌。
他们是在这里嗅酒的味道的。同样喝过了别的一种酒,嗅的一种却是新鲜的,不曾嗜过的,只有这样觉得是很好。
他们谈着酒,象征着生活,两人都仿佛承认只有嗅嗅酒是顶健全一个方法,所以天福先生那一只准备进攻的手,不久也偃旗息鼓收兵回营了。
黄昏的确是很美丽的,想着黄昏而惆怅,是人人应当有的吧。过一时,这两人,会又从黄昏上想到可惆怅的过去,象失了什么心觉到很空呵!
黄昏是只一时的,夜来了,黑了,天一黑,人的心也会因此失去光明理智的吧。
女人说“我要走了,大概密司王不会即刻回来的。我明天来。”
说过这话,就站起。站起并不走,是等候天福先生的言语或行为。她即或要走,在出门以前,女人的诱惑决不会失去作用!
天福先生想,乘此一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还想象抱了这女人以后,她会即刻坐沙发上来,两人在一块亲嘴,还可以听到女人说“我也爱你,但不敢”的话。
他所想象是不会错的,如其他事情一样,决不会错。这有学问的上等人,是太能看人类的心了。只是他不做。女人所盼望的言语同行为,他并不照女人希望去作,却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