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更声还只转五。以后也没有再睡，就在床上回味着那笑着嚷着的直卿的脸相。哭是今年第一回。

“怎不说话？”

文鉴同他娘于下半日来坐了一回，又谈了一阵近来四弟的情形。

“我可以为他个媒，廖家桥张家亲戚那大妹乖极了！”

字就写不，且不知记些什么为好。写日记就能帮助我文章的步么？

四月十六日，晴。

黄土坡家中教人来接，问了母亲，稍稍收拾下，就同来的那女人回家了。到家见了爹，象是胖了。问八弟，才知近日棓涨了价，爹拟不久就下常德。棓一共三千多斤，还有四十桶桐油。八弟因了我回家，特得许可，逃了一天学，因此见我异常

得了一个可伤的梦。象是在别一，又象是在黄土坡的旧家，见到直卿从外面来，忘了他是已死。

只是昏沉，怕母亲知，还是先母亲起床。

母亲于早饭后到南门坪去看周娘家傩傩，拿了昨日大姨送来粑粑的一半。母亲刚门，义成铺里即送来十斤茶油，告他没有钱，老太太不在家呢，那伢仔说不要，连坛放下就走了。晚上母亲回，才知是母亲从铺前过时订下的。

阿弥陀佛，从不闻鱼刺卡了。

院里那一盆慈菇，经了雨，叶更其绿的可怜了，上旬数是九匹叶，如今是十四匹。月季忘了收拾，开着的闹闹的都给雨打落了。人也是这样，一阵暴风雨到心上来，颜也会在很快的时间中就摧残憔悴得不成样的；慈菇般的心呢，因此会使叶更其壮。

直卿仍然是笑着嚷着，一见我就近来…“你有过好久都不刮脸，你看你胡都刺人了！”

“那大妹真好，样脾气都得上四弟。我文鉴是太小，不然我是将留到自己媳妇用，谁还愿意帮别人媒？”

今天日记写下了许多，象这样记下去，到年底真会有颇厚的一本了，也是可喜的事。

走时把大姨送来那粑粑取十多个送文鉴，两娘儿就去了。文鉴小小的就非常懂事，也亏得他，田嫂生到这世界上才还有趣儿。若我的碧碧莫有死，则七月初五是五岁了，不知又是如何的乖，母亲又是如何的惯恃。…这也是命。

要张嫂喊老向屋里人来下帐去洗。

用鲫鱼川汤作早饭菜，母亲说这非常好。近来鲫鱼卖五百多一斤，比去年贵一半了。但比较同鸭算来，还是合宜。鲫鱼好是好，却多刺。母亲不那无刺的鳜鱼，喜鲫鱼。每见她老人家筷一动，心就一。她又不要人帮到拣。

母亲说拿五斤为四弟炸菌油，遇到好菌时就办。

听到外面小唢呐，要帮工张嫂把那四只小公都捉去阉了，二十文一只，一共是八个铜元。母亲回时说是应得关到笼里去，不然它一吃了，将来又会咯咯咯开叫了。告母亲粑粑又去了一半，母亲说我们又都不大喜吃糯米，正好明天谁来都送去，免得发霉。

我这时忽然又记起他是死过一次，所以忽然害怕，往里就走，遇到家里的爹，告爹说适间见着直卿，瘦了一，还是旧模样，爹就跑去追他，…醒了，追想着很分明的梦境，就哭了。

四月十七日，晴。

他只是笑。

我是用不到文章的，但有时心烦，也想写得时写一什么想之类在日记上，好留给他日自己看。你寄来的书收到了，希望以后再多寄一。把你的诗念与母亲听，她真兴！你是知许多事情，比我明若倍的，看是怎样好，就怎样指示我，我好也来努力。…四弟的像似乎比去年门时胖了一，到明年，又到他哥哥那么年龄了。母亲还不为他订婚。其实四弟在外面纵是得了一个什么女人，未必又比母亲睛下选择的好。他又并不反对在家中订婚，只说是在外事业不佳所以不提起这事。不知母亲意思何如。难是因为侄隔了一层就不必怎样注意么？四弟他是一个人，小小儿孤孤零零在家中养大的，小时候的教养，母亲都不辞烦琐去照料，这事何以反而任他？我不懂母亲的意思。

“你下次来试和我妈谈谈罢。”

我怂恿着她，要她等另一次试同母亲去谈谈，她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