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就你一个人。”

她说：“很抱歉，我似乎犯了一个大错，我真想去死。”

“你在这儿是为了不回家。”

他俩一直呆到酒吧间关门。

她说：真是碰巧了。她又说：“这便是我走上前与你说话的原因，我觉得，那是由于你这绝望的心情。”

她问他是否想死，如果他要的是这个，希望去死，她也许可以帮助他。她希望他再说说话。他说不，没什么可说的，不必在意。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对他说话。

她拿一把钥匙放在手里摆着，为了不去看他。

他定睛凝视着她。他甚至忘了他正在看她，这样倒可以更好地回忆一些往事。他说：“真奇怪。就好像我在哪儿遇见过你。”

他害怕她也离开他，消失在城里。可是不，她当着他的面在哭，两泪盈眶，毫无遮掩。这双睛使她暴无遗。

他又回到肤白不白的问题上，以至于白肤可以成为一个借，再去寻找声泪俱下的原因。可是不。他说：“这总有一儿…像你那么蓝的睛，总有儿叫人害怕…可这是否因为你的发特别黑…”

她把他带到离海滩更远，坐落在国旁的一家酒吧。他们在那里一直呆到天亮。就在那里，他对她说，他现在到了困难时期。她说：为你生命的最后一个钟杯。她没有笑。他说是的，是这样，他真那么想过，现在还那么想。他作笑容。他又对她说，他在城里找一个人，想重新见到他，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他才哭的，这个人他并不认识，他今晚才偶尔见到的，这是他一直等候的人，他一定要再见到他，付生命也在所不惜。原来是这么回事。

别人跟她谈她的睛，想必她一定是听习惯了。她回答说：“黑发和黄发使睛的蓝有所不同，好像睛的颜是由发决定似的。黑发使睛带有靛蓝的颜，而且有些悲伤，这是真的；黄发则使蓝睛略带黄和灰，见了不那么可怕。”

他握住她的双手，拿起来放在自己脸上。

他哭了，哭得没完没了。就是这样，哭。他不再说什么。他俩谁也不再说什么。

她留下了。沉默中，他似乎有些窘迫。他以为自己必须讲话，便问她是否喜歌剧。她说她不太喜歌剧，可是卡拉斯她倒十分喜。怎么能不喜卡拉斯呢？她话说得很慢，仿佛往事难以回忆。她说她忘了，还有威尔第，还有蒙特威尔第。你瞧，不太喜歌剧——她补充一一什么也不喜的人，就是这些人的东西还算喜。

她说这是因为她的肤晒不黑，这情况是有的——她想说些别的，但没有说。

他先前还想，她是在酒吧间的。不是。

他突然看清了她。他发现她描绘的正是她自己的睛。

他再一次仔细地打量她。他说：“你的肤那么白，好像刚来海边似的。”

他面朝大海，她在桌的另一端，正对着他。她看了他两个小时，却视若无睹。他们不时地回想起什么，便透过泪相互微笑。接着他们重又忘却了。

她脸带微笑，因为使用了“绝望”这个词到有些难堪。他不明白。他瞧瞧她，这还是第一次。他说：你在哭。

她哭了，这来得太突然，一阵呜咽猛地哽住了她的嗓门，以致她失去了哭泣的力量。

她说，碰到这么漫长、这么闷的夜晚，她也总是呆在酒吧间里不走的。全城人都走室外了，没办法呆在房间里。因为她也是单一人？是的。

他听见了。他又要哭，嘴在哆嗦。威尔第和蒙特威尔第的名字落了他俩的泪。

她思索着，她也瞧着他，心想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可能遇见过他。她说：“不。今晚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是这样。”

他问她是不是女。她没有惊奇，也没有笑来。她说：“可以说是，但我不收钱。”

就他一个，是的。他在寻找话题。他问她住在哪儿。她住在海边一条街上的一家旅馆里。

她说：我是一个演员，你认识我。他没有因为不认识她而表示歉意，他什么也不说。这个人对别人的话已不再相信。他大概想，她发现了这一。

酒吧间关门了。他们来到了室外。他朝海天相连之看了一。天际尚留一线落日的残照。他谈到夏天，谈到了这个格外温馨的夜晚。她似乎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对他说：因为我们哭了，他们就关门了。

他听不见。他没有听见。他不哭了。他说他正在遭受一个大的痛苦的折磨，因为他还想见一个人，可是他失去了他的踪迹。他又说他向来如此，经常为这类事情，为这些要命的忧愁而痛苦。他对她说：留在我边吧。

她先前闭不谈的事情现在说了：“我遇见过一一个人，他的睛就是这蓝，你无法抓住他目光的中心，不知他的目光从何而来，仿佛他在用整个蓝看东西。”

你哭。她哭了。他真的没有什么需要。他不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