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尼丝是谁？

然后，她起床。面对她是一台电视，由一鹤脚似的长支着，她随手把睡袍往显像屏上一搭，颇像舞台上一挂缀满苏的白幕布。她贴床站着，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阿格尼丝，我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个丽的女人，也许她觉察到了我的目光，急忙捱邻屋去穿衣。

她门钻停在房前的汽车。

非常严肃的声音，讨论起几周来一直为全法国瞩目的审判：一名年轻妇女因麻醉作不慎而死于一次非常简单的手术。由于这个事故，一个为保护它所谓的消费者而成立的组织建议，将来一切外科手术都必须实况录相，胶片存档。该保护消费者协会认为，只有这样，法才可能恰如其分地为每个死在手术台上的法国男女伸张正义。听到这里，我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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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或者椎而广之，一小说中的某个人，就其定义而论，难不应该是个独特无匹、不可模仿的存在吗？那么，当我看到某人了一个动作，这个与她有联系的动作，这个表现其特征、作为她个人魅力一分的动作，何以同时又成为另一个人的内质、成为我的梦中所见呢？这，值得思考：

电梯带她来到塔楼层，这里是健俱乐，里面有一个大游泳池，有涡旋浴

然而这个星期六不同一般：这天正好是她父亲去世五周年。她前现了一幅特别景像：父亲拱背坐着，面前是一堆扯碎的照片，阿格尼丝的妹妹正朝他吼叫：你千嘛要把妈妈的照片撕掉？阿格尼丝站在父亲一边，妹妹俩大吵，突如其来的憎恨让她们失去了理智。

星期六是阿格尼丝最辛苦的一天。她丈夫保罗通常七之前离家，午饭与朋友在外面吃，而她就得利用这一天的空闲，料理那成百上千比正经公事还要讨厌的杂活：上邮局耗半小时排队，到超级市场采购，在那里跟一个职员吵了一架，在付款柜台等候浪费时间，给工打电话，央告他准时上门，免得整天等他；她还想个空，挤时间洗个桑那浴，休息休息，这是她一个星期都不成的事；而到了傍晚时分，她发现自己总是与尘、掸为伍，因为每星期五前来打扫的女佣变得越来越丢三落四。

当初我在谈论那个游泳池边的女人时曾说过，她的存在于时间之外的内在魅力，在那动作的一刹那显现，令我目眩。这是我当时的觉，其实我错了。那动作本没有显现那女人的内质，实际上是那女人向我展现了一个动作的魅力。一个动作不能被视为一个人的表现，不能被视为他的创造（因为无人能创造一个完全独创的、不属于任何人的动作），也不能被视为那人的工，相反，恰恰是动作把我们当作它们的工使用，当作它们的载或化。

如果我们的星球见过八百亿人，那么很难设想人人都有其独特的动作路。从数学上说，这也本不可能。毫无疑问，世上的动作要比人少得多。这便引一个令我们吃惊的结论：一个动作比一个人更有个。再说得简明扼要些就是：人多动作少。

阿格尼丝这会儿已穿整齐，走了客厅。她停下脚步，侧耳谛听。隔隐约有响动，她知是女儿刚起，便急忙闪走廊，好像要躲着她似的。她走电梯，下去门厅的钮，电梯非但不下降，倒像害了舞蹈病－样抖动起来。这电梯作怪、让她担惊受怕，已经不是第－次。有一次她想下楼，电梯却往上跑；还有－次门就是不开，把她囚禁了半个小时。她觉得它想同她达成某谅解，以它那鲁、无言、兽的方式告诉她什么。她向门房抱怨了好几次，可是电梯对别的房客相当正常友好，于是门房认为阿格尼丝与电梯不和是她自己的病，未予理睬。这一回阿格尼丝傻了，只好走电梯从楼梯下楼。谁知楼梯间的门刚刚关上，那电梯又正常如初，跟随她下了楼。

我大约八三十分醒来，醒后就试着描画阿格尼丝的形象。她和我一样，也躺在一张大床上。床的右侧空着。她的丈夫该是谁呢？显然，是个星期六也必须清早离家的人。这才能说明为什么她此刻独自一人，甜地在清醒与沉睡之间回旋。

恰如夏娃由亚当的肋骨变来，恰如维纳斯诞生于海狼之中，阿格尼丝是从游泳池边那个六十岁女人向救生员挥手致意的动作中蹦来的，而那个女人的五官特征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淡忘。当时，那动作唤起我对往昔的一无法解释的切怀念，这怀念产生了我称之为阿格尼丝的女人。

①法语，意为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