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翻开杂志说：“如果你把两张不同人脸的照片放在一起，你的睛立刻能觉到它俩的不同。可是如果你把二百二十张人脸摆在一起，你突然会觉得这些都是同一张脸的许多变形，而本不曾存在过所谓的个。”

他双臂抱住她，将她举起。她看着他，而这时他才发现她里尽是泪。

为了延长约会的时间，他领她穿过一条条老城的街，然后上山来到一座古老的修院，这里到是旅游者。他肯定早有计划，因为他很迅速地把她带到一条僻静的通，理由很简单，说想让她看一幅画。他们走到通的尽，这里本没有画，只见一扇褐的门，上面写着厕所二字。这男孩以前肯定没有留意这标记，只好停下。她知他本对画不兴趣，他只想找个幽僻场所亲吻她。这可怜虫，竟找了一个厕所旁边的肮脏角落！她噗嗤一声笑起来，为了表明并不是嘲笑他，她用手指了指标记

“谁跟你笑，我说真的。如果你一个人，你他的脸，那么他的这张脸与任何别人就都不一样。”

了别人的财产。你知，我记得我的童年时代：那时候，如果你想拍某人的照片，你得征得同意。即使我是个孩，大人也会问我：小姑娘，我们能给你拍个照吗？可不知什么时候，她们再也不同了。照相机的权力压倒了所有别的权力，这使一切都改变了，一切的一切。”

他把她搂住。她知他她，但这一突然使她很悲哀。她为他如此她而悲哀，她想大哭一场。

我写阿格尼丝，我尽力去想象她。我让她坐在桑那浴室的木凳上，在黎漫步，翻阅杂志，与丈夫谈话，但是，那个产生这一切的，一个女人朝游泳池边的救生员挥手的动作，却好像被我忘记了。阿格尼丝还会不会以这姿势向别人招手呢？不会。虽说有奇怪，但我相信她一定多年没这样了。很久以前，她还年轻，一定会这样，那时候她一直这样招手。

“阿格尼丝，”保罗从扶手椅中站起，他靠得很近，她从他中看到了意，从他的五官，看到了他的母亲。他很像她，正如他母亲很可能也像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又会像另一个人。阿格尼丝第一次见到保罗的母亲时，觉得她与他相像很不舒服。后来，保罗和阿格尼丝作，某怨愤使她又想起这相像，有几个瞬间，她仿佛觉得是一个老太婆压在她上，使她的脸变了形。可是保罗早已忘记他像母亲，他信那是他自己的脸，决非别人所有。

“什么将崩塌？你怎么啦，阿格尼丝？你最近是怎么啦？”

阿格尼丝没有留意保罗语调变得严肃，于是芜尔一笑。

“阿格尼丝，”保罗说，声调陡然严肃起来“你的脸跟谁也不同。”

保罗像一个老医生那样耐心地回答：“为什么你认为你的脸不是你呢？你这张脸的背后又是谁呢？”

“是的，你认识我是因为我的这张脸，你把我当作一张脸，而且你决不会以别的方式了解我。因此，你永远不会想到我的脸可能不是我自己。”

那时她住在瑞士的一个小城里，四周环山，远可以看见山颠的廓。那年她十六岁，与学校里的一个朋友去看电影。灯一暗他就拉住了她的手。不一会儿两人的手心都有黏乎乎的，但男孩不敢撒开，他鼓足了勇气才攥住的手，一撒手，那就意味他承认自己张汗，承认自己心中有愧。于是，他们握着手坐了一个半小时，直到电灯复明才松开。

她朝他一瞥，低不语。他和他母亲简直像得不能再像了。而且越来越像。她越来越像当年那老太婆的样。

“我们的姓名，也纯属巧合，”她继续说“我们不知自己的姓产生于何时，不知某个遥远的先祖如何得到它的。我们对自己的姓名本不理解，不知它的历史，但我们使用时却无比忠诚，我们与它化为一，我们喜它。说来荒唐，我们竟会为它到骄，仿佛它是我们得到了某个灵而想的。脸和姓名一样。一定是在我童年行将结束之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我久久地照镜，结果终于相信所看到的确实是我自己。我这个时期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但我知，发现自我是非常令人陶醉的。不过，当你站在镜前，你会问自己：这是我吗？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与这认同呢？这张脸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这时，一切都将崩塌。一切都将崩塌。”

“我们得换好衣服，该动了。”他说。她缓缓地从他怀抱中脱，向盥洗室奔去。

②法语：去吃晚饭。

8

“你不妨想象一下一个没有镜的世界。你梦看见你的脸，就把它想象成你的内在的外观。一天，当你四十岁时，别人第一次把一面镜摆在你面前，想想你会多么害怕！你将看见一张陌生人的脸，你将清楚地懂得那原先无法理解的理：你的脸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