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五，对大哥说，我闷得慌，想到园里走走。”老五不答应，走了；停一会，可就来开了门。

我晓得他们的方法，直捷杀了，是不肯的，而且也不敢，怕有祸祟。所以他们大家连络，布满了罗网，我自戕。试看前几天街上男女的样，和这几天我大哥的作为，便足可悟八九分了。最好是解下腰带，挂在梁上，自己勒死；他们没有杀人的罪名，又偿了心愿，自然都天喜地的发一呜呜咽咽的笑声。否则惊吓忧愁死了，虽则略瘦，也还可以首肯几下。

他们是只会吃死的！——记得什么书上说，有一东西，叫“海乙那”⑺的，光和样都很难看；时常吃死，连极大的骨，都细细嚼烂，咽下肚去，想起来也教人害怕。“海乙那”是狼的亲眷，狼是狗的本家。前天赵家的狗，看我几，可见他也同谋，早已接洽。老看着地，岂能瞒得我过。

不要想，静静的养！养了，他们是自然可以多吃；我有什么好，怎么会“好了”？他们这群人，又想吃人，又是鬼鬼祟祟，想法遮掩，不敢直截下手，真要令我笑死。我忍不住，便放声大笑起来，十分快活。自己晓得这笑声里面，有的是义勇和正气。老和大哥，都失了，被我这勇气正气镇压住了。

我诅咒吃人的人，先从他起；要劝转吃人的人，也先从他下手。

这几天是退一步想：假使那老不是刽手扮的，真是医生，也仍然是吃人的人。他们的祖师李时珍的“本草什么”⑷上，明明写着人可以煎吃；他还能说自己不吃人么？

早上，我静坐了一会儿。陈老五送饭来，一碗菜，一碗蒸鱼；这鱼的睛，白而且，张着嘴，同那一伙想吃人的人一样。吃了几筷，溜溜的不知是鱼是人，便把他兜肚连的吐。

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其实这理，到了现在，他们也该早

但是我有勇气，他们便越想吃我，沾光一这勇气。老跨门，走不多远，便低声对大哥说“赶吃罢！”大哥。原来也有你！这一件大发见，虽似意外，也在意中：合伙吃我的人，便是我的哥哥！

最可怜的是我的大哥，他也是人，何以毫不害怕；而且合伙吃我呢？还是历来惯了，不以为非呢？还是丧了良心，明知故犯呢？

至于我家大哥，也毫不冤枉他。他对我讲书的时候，亲说过可以“易而”⑸；又一回偶然议论起一个不好的人，他便说不但该杀，还当“寝”⑹。我那时年纪还小，心了好半天。前天狼村佃来说吃心肝的事，他也毫不奇怪，不住的。可见心思是同从前一样狠。既然可以“易而”便什么都易得，什么人都吃得。我从前单听他讲理，也胡涂过去；现在晓得他讲理的时候，不但边还抹着人油，而且心里满装着吃人的意思。

狮似的凶心，兔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我也不动，研究他们如何摆布我；知他们一定不肯放松。果然！我大哥引了一个老，慢慢走来；他满凶光，怕我看，只是低向着地，从镜横边暗暗看我。大哥说“今天你仿佛很好。”我说“是的。”大哥说“今天请何先生来，给你诊一诊。”我说“可以！”其实我岂不知这老是刽手扮的！无非借了看脉这名目，揣一揣瘠：因这功劳，也分一片吃。我也不怕；虽然不吃人，胆却比他们还壮。伸两个拳，看他如何下手。老坐着，闭了睛，摸了好一会，呆了好一会；便张开他鬼睛说“不要想。静静的养几天，就好了。”

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

NT COLOR="#CC33CC">四

吃人的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