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瑞丰大着胆回答。

瑞丰的小脸白得象了一张纸。离婚？好吗，这可真到了拿切菜刀的时候了！他晓得自己不敢动刀。就凭上有那么多，他也不敢动刀；她的脖有多么哇，切都不容易切断！

痛。对于瑞丰，这是有特效的，只需睡几个钟，他便把苦痛忘了一大半。他决定采取和平手段，而且要拉着大哥一同去看，因为他独自一个人去也许被骂个狗血。平日，他就怕太太；今天，既有了外遇，也许就更厉害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兵，他非求大哥帮帮忙不可。

只有最弱的人，才肯丢了老婆而一声不哼。瑞丰以为自己一定不是最弱的人。丢了什么也不要，只是不能丢了老婆。这关系着他的脸面！

"你永远不答应也没关系，反正东有势力，你不敢惹他！惹恼了他，他会教日本人惩治你！"

"不能又怎么样呢？"

瑞丰箭似的跑回家来。了门，

"你容我两天，教我细想想，怎样？"

她近来更胖了。越胖，她越自信。摸到自己的，她仿佛就摸到自己的灵魂——那么多，那么！越多，她也越懒。她必须有个阔丈夫，好使她一动也不动的吃好的，穿好的，困了就睡，睁就打牌，连逛公园也能坐汽车来去，而只在公园里面稍稍遛一遛她的胖。她几乎可以不要个丈夫，她懒，她睡觉。假若她也要个丈夫的话，那就必须是个科长，长或长。她不是要嫁给他，而是要嫁给他的地位。最好她是嫁给一木。假若那木能给她好吃好穿与汽车。不幸，天下还没有这么一木。所以，她只好求其次者，要瑞丰，或蓝东。瑞丰呢，已经丢了科长，而东是现任的长，她自然的选择了东。论相貌，论为人，东还不如瑞丰，可是东有官职，有钱。在过去，她曾为瑞丰而骂过东；现在，东找了她来，她决定放弃了瑞丰。她一也不喜东，但是他的金钱与地位替他说了好话。他便是那木。她知他很吝啬，肮脏，可是她晓得自己会有本事把他的钱收过来；至于肮脏与否，她并不多加考虑；她要的是一木，脏一有什么关系呢。

瑞丰答不话来。想了半天，他想起来："即使我答应了，家里还有别人哪！"

蘑菇了好久，见大嫂得象块石，老二叹了气，回到屋中去收拾打扮。他细细的分好了发，穿上最好的衣服，一边打扮一边揣摸：凭我的相貌与服装，必会战胜了蓝东的。

瑞丰的怒气冲上来，可是不敢发作。他的确不敢惹东，更不敢惹日本人。日本人给了他作科长的机会，现在日本人使他丢了老婆。他不敢细想此中的来龙去脉，因为那么一来，他就得恨恶日本人，而恨恶日本人是自取灭亡的事。一个不敢抗敌的人，只好白白的丢了老婆。他着泪走来。"你不签字呀？"胖追着问。

"这件事可不能！"

可是，瑞宣已经去了。瑞丰，求其次者，只好央求大嫂给他去助威。大嫂不肯去。大嫂是新时代的旧派女人，向来就看不上弟妇，现在更看不起她。瑞丰转开了磨。他既不能迫大嫂非同他去不可，又明知自己不是胖的对手，于是只好没话找话说的，和大嫂讨论办法。他是这样的人——与他无关的事，不论怎么重要，他也丝毫不关心；与他有关的事，他便拉不断扯不断的向别人讨论，仿佛别人都应当把他的事，哪怕是象一个芝麻粒那么大呢，当作第一版的新闻那样重视。他向大嫂述说的脾气，和东的格，倒好象大嫂一也不知似的。在述说的时候，他只提的好，而且把它们夸大了许多倍，仿佛她是世间最完的妇人，好博得大嫂的同情。是的，胖的好简直说不尽，所以他必须把她找回来；没有她，他是活不下去的。他了泪。大嫂的心虽，可是今天咬了咬牙，她不能随着老二去向一个野娘们说好话，递降表。

动武，不敢。忍气，不肯。他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胖又说了话："快一吧！反正是这么一回事，何必多饶一面呢？离婚是为有个代，大家脸上都好看。你要不愿意呢，我还是跟了他去，你不是更…"

"我要怎么着，就决不听别人的劝告！咱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不是我说往东，你不敢说往西吗？"

可是更直截了当，她拿一份文件来，教他签字——离婚。

"当初咱们结婚，你并没跟他们商议呀！他们不着咱们的事！"

"难，难，"瑞丰的嘴颤动着，"难你就不念其夫妇的恩情…"

"好！我跟他明天就结婚，看你怎样！"

他找到了胖。他假装不知她与东的关系，而只说来看一看她；假若她愿意呢，请她回家一会儿，因为爷爷，妈妈，大嫂，都很想念她。他是想把她诓回家去，好人多势众的向她开火；说不定，爷爷会把大门关好，不再放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