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新的形势下，却只苦了第。她得不到妈妈的疼，看不上妹妹的行为，又失去了桐芳的友情。不错，她了解桐芳的故意冷淡她，但是理智并不能够完全战胜了情。她是个女孩，她需要恋或怜。她现在是住在冰窖里，到都是凉的，她受不了。她有时候恨自己，为什么不放开胆，闯北平。有时候，她也想到用结婚结束了这冰窖里的生活。但是，嫁给谁呢？想到结婚，她便也想到危险，因为结婚并不永远象吃鱼肝油那么有益无损。她在家，便到冷气袭人；去，又到茫茫不知所归。浪漫吧，怕危险；老实吧，又无聊。她不知怎样才好。她时常发脾气，甚至于对桐芳发怒。但是，脾气越坏，大家就越不喜她，只落个自讨无趣。不发脾气吧，人们也并不就贴她。她变成个有父母妹的孤女。有时候，她还到什么慈善团去，听听说经，随缘礼拜。可是这也并没使她得到宁静与解脱。反之，在钟磬香烛的空气里冷静一会儿之后，她就更盼望得到刺激，很象吃了冷酒之后想喝茶那样。无可如何，她只能偷偷的落几个泪。

"丢人？什么话！咱们冠家永远不作丢人的事，我的小！谁的嗓也不是铁的，都有个方便不方便。只要你肯上台，就是放个给他们听听，也得红！反正戏票是先派去的，咱们唱好了，是他们的造化；唱不好，活该！"晓荷兴奋得几乎忘了文雅，目光四的他的"不负责主义"的真理。"是要唱一回！"大赤包气派极大的说："学了这么多的日，了那么多的钱，不一算怎么回事呢？"然后转向东："东，事情我们答应下了！不过，有一个条件：招弟必须唱压轴！不有什么角，都得让一步儿！我的女儿不能

招弟年轻，喜人家服从她，谄媚她。在最初，她似乎也看来，桐芳的亲善是一政略。可是，过了几天，以桐芳的能说会，多知多懂，善于察颜观，她到了舒服，也就相信桐芳是真心和她好了。又过了些日。她不知不觉的信任了桐芳，而对妈妈渐次冷淡起来。不错，她知妈妈真的她；但是，她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娃，她愿意自己也可以拿一个半个主意，不能诸事都由妈妈替她决定。她不愿永远作妈妈的附属。拿件小事情来说：她与妈妈一同去的时候，就是遇上她自己的青年朋友，他们也必先招呼妈妈，而后才招呼她。她在妈妈旁边，仿佛只是妈妈的成绩展览品；她的丽恰好是妈妈的功劳，她自己好象没有独自应得的光荣。反之，她若跟桐芳在一起呢，她便是主，而桐芳是宾，她是太，而桐芳是月亮了。她觉得舒服。她的话，对桐芳，可以成为命令。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向桐芳商议，而这商谈只显亲密，与接受命令大不相同。和桐芳在一起，她的光荣确乎完全是她自己的了。而且，桐芳的年纪比妈妈小得多，相貌也还看得过去，所以跟桐芳一块儿来去，她就到她是初月，而桐芳是月钩旁的一颗小星，更足以使画面丽。跟妈妈在一呢，人们看一老气横秋的妈妈，再看一似的她，就难免不发笑，象看一张稽影片似的。这每每教她面红过耳。

天冷起来。买不到煤。每天，街上总有许多冻死的人。日本人把煤都运了走，可是还要表示他们的善心来。他们发动了冬季义赈游艺大会，以全收办理粥厂，好教该冻死的人在一息尚存的时节激日本人。在这意义之外，他们也就手儿又教北平人多消遣一次；消遣便是麻醉。该冻死的总要冻死，他们可是愿意看那些还不至于被冻死的听到锣鼓，看到闹，好把心灵冻上。对于这次义赈游艺，他们特别鼓励青年们加，能唱的要来唱，能耍的要来耍；青年男女若注意到唱与耍，便自然的忘了什么民族与国家。

大赤包的睛是不沙的。她一便看明白桐芳的用意。可是睛不沙的人，心里可未必不容纳几个沙。她认准了招弟是异宝奇珍，将来一定可以变成杨贵妃或西太后。一方面她须控制住这个宝贝，一方面也得讨小的喜。假若母女之间为桐芳而发生了冲突，女儿一气而嫁个不三不四的，长像漂亮而家里没有一斗白米的兔，岂不是自己打碎了自己的玛瑙盘翡翠碗么？不，她不能不网开一面，教小在小得到舒服，而后在大事上好不得不依从妈妈。再说，女儿是开不久的，招弟必须在全盛时代了嫁。女儿嫁后，她再收拾桐芳。不，不怎样，不到什么时候，她必须收拾了桐芳；就是到了七老八十，看要墓了，她也得先收拾了桐芳，而后才能死得瞑目。

蓝东与胖亲自来请招弟小参加游艺。冠家的人们上到兴奋，心都得很快。冠晓荷心着而故作镇定的说：

添加一土，或几木，加它的抵御力。她不能冷浇的劝告招弟，引起招弟的不快；招弟一讨厌了她，她便失去了掩蔽，而大赤包的枪弹随时可以打到她。

"小，小！时机到了，这回非唱它一两不可！"招弟立刻觉得嗓有发，撒着儿说："那不行啊！又有好几天没吊嗓啦，词儿也不熟。上台？我不能丢那个人去！我还是溜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