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招弟跑不动。可是，有那死尸躺在那里，她不敢不跑。每逢跑到死尸附近，她就想闭上。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偏偏看见了它，与地上的血。她透不过气来，又不敢站住。她张着，双手捧着小肚，仿佛要扯断了似的。忍着疼，她东一脚西一脚的晃，仿佛是个醉鬼。不久，她的前遮上了一块红幕，与红的天，红的血，联接到一。她忘了自己，忘了一切，只觉得天地，红的天地，在旋舞转动。

招弟颤抖着爬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往外跑。天很冷，冷气猛的打在她的脸上，她似乎才醒利落。上，泪又迷住她的。跑到盥洗，她只了漱漱嘴，捧了一把抹抹脸，就赶离开，恐怕迟到挨打。手着，她随着大家——一共有四十多个青年男女——跑后院的一块空地去集合。空地的三面是墙，墙上密扎铁网；另一面是房，山墙上有几个方方的儿。院的东墙外，不远，便是城墙；那灰黑的，大的，城墙，不声不响的看着院内。地是光光的，冰的，灰黄的，城墙是灰黑的，的，光光的。天是灰碌碌的，寒的，光光的。招弟由地看到城墙，再看到天，作梦她也没梦过这么可怕的地方。一切是灰的，冷的，静的，光光的，她不敢再看。即使不看，她还觉得到那冷气，和灰暗，象要把她冻僵，凝结在灰暗里。她想抓住谁的胳臂，好使自己立稳。她浑都发颤，能听到自己的牙响。

"好，你过来！"教官向扁脸红腮的小姑娘说。她迟疑了一下，而后很勇敢的往前走；中冒着些白气。"这边！"教官把她领到房的山墙下，叫她背倚着墙上的一个小方。这时候，太上来了，把灰碌碌的天空忽然照红，多半个天全是灰红的，象淤住了血。城墙更黑了，而院中的墙与人都更清楚了儿。扁脸姑娘的上都发了红，中的白气更白了。一个日本教官起来，手一扬，喊了声："好的！"屋里边开了枪，小姑娘，中还冒着白气，象块木板似的，往前栽倒。天上更红了，地上着血。"归队！"中国教官向招弟们说。

青是铁，环境是火炉。过了一个月，她又"活"了。她不再怕血与死，她的心已变成了石的。她忘了以前小的生活，不再往手指甲上涂上寇丹，而变成了个新的招弟。这个新招弟，她自己盘算，将要比她的妈妈更厉害，更毒辣。以前，她只知利用般的容貌，去浪漫，去冒险；现在，她将把容月貌加上一颗铁石的心，变成比妈妈还伟大许多的女光。不错，她的妈妈是还在狱里，可是她不能不

没有人敢动。后面的老学员们似乎已都停止了呼。招弟想往前走，可是她的脚已不会迈动。她向左右看，左右的人也正看她。"

大家站好了一会了，四位教官，三个日本人，一个中国人，才全副武装的，极庄严的，由前院走来。队长喊了敬礼。三个日本教官还礼，珠由排看到排尾，全都往外漾溢杀气，严肃，与得意。

在招弟左边的一个小姑娘，看样不过十六七岁，扁扁的脸，红红的腮，不，而颇壮，模样不俊，而颇浑厚可，猛的向前走去。

她没再落泪。不敢想什么。她惜命，决定不去靠一靠墙上的方儿。

"没有？"教官问了一声。

"向左转！跑步！"教官发了命令。

她不晓得什么时候，和怎么，到屋中。睁开，她是在床上躺着呢，已经正午。

招弟要迈步，可是被旁的一个女的拉住。她晃了晃，又立定。

招弟不晓得怎么退回去的。她的前已没有了别的东西与颜，只有一片红光由地上通到天空，红光里有些金星在飞动。

中国教官向日本人们敬过礼，而后大转大抹的，象个木人似的，转向了队伍，把鞋跟磕得象小爆竹那么响。他开始训话。说了几句关于全学员的话，他叫新来的几个号数："向前五步——走！"

招弟看了看左右的同伴，而后随着他们向前走。中国教官嗽了一声，相当亲的说："你们已经知了这里的规矩，不必我再重复。现在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来决定你们到底愿意在这里不愿意。有不愿意的，请再向前走五步！"

男的在前，女的在后，大家站成一排，面对着有方孔的山墙。由一○五号到一○九号立在最后，大概都是新来的，神情上都显特别的不自然与不安。

"好！"教官笑了笑。"还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