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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1/4)

十五

讲动武,祥子不能打个老人,也不能打个姑娘。他的力量没地方用。耍无赖,只能想想,耍不出。论虎妞这个人,他满可以跺脚一跑。为目前这一场,她既然和父亲闹翻,而且愿意跟他走;骨子里的事没人晓得,表面上她是为祥子而牺牲;当着大家面前,他没法不拿出点英雄气儿来。他没话可说,只能立在那里,等个水落石出;至少他得作到这个,才能象个男子汉。

刘家父女只剩了彼此瞪着,已无话可讲;祥子是闭口无言。车夫们,不guan向着谁吧,似乎很难插嘴。打牌的人们不能不说话了,静默得已经很难堪。不过,大家只能浮面pi的敷衍几句,劝双方不必太挂火,慢慢的说,事情没有过不去的。他们只能说这些,不能解决什么,也不想解决什么。见两方面都不肯让步,那么,清官难断家务事,有机会便溜了吧。

没等大家都溜净,虎姑娘抓住了天顺煤厂的冯先生:"冯先生,你们铺子里不是有地方吗?先让祥子住两天。我们的事说办就快,不能chang占住你们的地方。祥子你跟冯先生去,明天见,商量商量咱们的事。告诉你,我出回门子,还是非坐花轿不出这个门!冯先生,我可把他jiao给你了,明天跟你要人!"

冯先生直xi气,不愿负这个责任。祥子急于离开这里,说了句:"我跑不了!"

虎姑娘瞪了老tou子一眼,回到自己屋中,钟①着嗓子哭起来,把屋门从里面锁上。

冯先生们把谑刘四爷也劝进去,老tou子把外场劲儿又拿出来,请大家别走,还得喝几盅:"诸位放心,从此她是她,我是我,再也不吵嘴。走她的,只当我没有过这么个丫tou。我外场一辈子,脸教她给丢净!倒退二十年,我把她们俩全活劈了!现在,随她去;打算跟我要一个小铜钱,万难!一个子儿不给!不给!看她怎么活着!教她尝尝,她就晓得了,到底是爸爸好,还是野汉子好!别走,再喝一盅!"

大家敷衍了几句,都急于躲避是非。

祥子上了天顺煤厂。

事情果然办得很快。虎妞在mao家湾一个大杂院里租到两间小北房;ma上找了裱糊匠糊得四白落地;求冯先生给写了几个喜字,贴在屋中。屋子糊好,她去讲轿子:一乘满天星的轿子,十六个响qi,不要金灯,不要执事。一切讲好,她自己赶了shen红绸子的上轿衣;在年前赴得,省得不过破五就动针。喜日定的是大年初六,既是好日子,又不用忌门。她自己把这一切都办好,告诉祥子去从tou至脚都得买新的:"一辈子就这么一回!"

祥子手中只有五块钱!

虎妞又瞧了眼:"怎么?我jiao给你那三十多块呢?"

祥子没法不说实话了,把曹宅的事都告诉了她。她眨ba着眼似信似疑的:"好吧,我没工夫跟你吵嘴,咱们各凭良心吧!给你这十五块吧!你要是到日子不打扮得象个新人,你可提防着!"

初六,虎妞坐上了花轿。没和父亲过一句话,没有弟兄的护送,没有亲友的祝贺;只有那些锣鼓在新年后的街上响得很热闹,花轿稳稳的走过西安门,西四牌楼,也惹起穿着新衣的人们——特别是铺hu中的伙计——一些羡慕,一些感chu2。

祥子穿着由天桥买来的新衣,红着脸,dai着三角钱一ding的缎小帽。他仿佛忘了自己,而傻傻忽忽的看着一切,听着一切,连自己好似也不认识了。他由一个煤铺迁入裱糊得雪白的新房,不知dao是怎回事:以前的事正如煤厂里,一堆堆都是黑的;现在茫然的进到新房,白得闪眼,贴着几个血红的喜字。他觉到一zhong嘲弄,一zhong白的,渺茫的,闷气。屋里,摆着虎妞原有的桌椅与床;火炉与菜案却是新的;屋角里插着把五色jimao的掸子。他认识那些桌椅,可是对火炉,菜案,与jimao掸子,又觉得生疏。新旧的qi物合在一chu1,使他想起过去,又担心将来。一切任人摆布,他自己既象个旧的,又象是个新的,一个什么摆设,什么奇怪的东西;他不认识了自己。他想不起哭,他想不起笑,他的大手大脚在这小而nuan的屋中活动着,象小木笼里一只大兔子,眼睛红红的看着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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