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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2/4)

是吃惯了零嘴的。拿祥挣来的——他是等的车夫——过日,再有自己的那钱垫补着自己零,且先顾吧。钱有完的那一天,人可是也不会永远活着!嫁个拉车的——虽然是不得已——已经是委屈了自己,不能再天天手背朝下跟他要钱,而自己袋中没一个铜。这个决定使她又快乐了,虽然明知将来是不得了,可是目前总不会立刻就朝了下;仿佛是走到日落的时候,远已然暗淡,前可是还有些亮儿,就趁着亮儿多走几步吧。

杂院里的二正要卖车。二在去年夏天把女儿小福——十九岁——卖给了一个军人。卖了二百块钱。小福走后,二颇阔气了一阵,把当都赎来,还另外作了几件新衣,全家都穿得怪齐整的。二嫂是全院里最矮最丑的妇人,奔脑门,大腮帮,上没有什么发,牙老在外边,脸上被雀斑占满,看着令人恶心。她也红着,一边哭着女儿,一边穿上新蓝大衫。二的脾气一向就暴,卖了女儿之后,常喝几盅酒;酒后泪在圈里,就特别的好找病。二嫂虽然穿上新大衫,也吃饱饭,可是乐不抵苦,挨揍的次数比以前差不多增加了一倍。二四十多了,打算不再去拉车。于是买了副筐了个杂货挑,瓜果梨桃,生烟卷,货很齐全。作了两个月的买卖,的一搂账,不但是赔,而且赔得很多。拉惯了车,他不会对付买卖;拉车是一冲一撞的事,成就成,不成就拉倒;作小买卖得苦对付,他不会。拉车的人晓得怎么赊东西,所以他磨不开脸不许熟人们欠账;欠下,可就不容易再要回来。这样,好照顾主儿拉不上,而与他易的都贪着赊了不给,他没法不赔钱。赔了钱,他难过;难过就更多喝酒。醉了,在外面时常和巡警们吵,在家里拿老婆孩杀气。得罪了巡警,打了老婆,都因为酒。酒醒过来,他非常的后悔,苦痛。再一想,这钱是用女儿换来的,白白的这样赔去,而且还喝酒打人,他觉得自己不是人。在这时候,他能懊睡一天,把苦恼给了梦。

在立冬前后吧,他又喝醉。一屋门,两个儿——一个十三,一个十一岁——就想往外躲。这个招翻了他,给他们一人一脚。二嫂说了句什么,他奔了她去,一脚踹在小肚上,她躺在地上半天没声。两个孩急了,一个拿起煤铲,一个抄起擀面杖,和爸爸拚了命。三个打在一团,七手八脚的又踩了二嫂几下。街坊们过来,好容易把二倒在炕上,两个孩抱着妈妈哭起来。二嫂醒了过来,可是始终不能再下地。到腊月初三,她的呼停止了,穿着卖女儿时候作的蓝大衫。二嫂的娘家不答应,非打官司不可。

经朋友们死劝活劝,娘家的人们才让了步,二可也答应下好好的发送她,而且给她娘家人十五块钱。他把车押去,押了六十块钱。转过年来,他想手那辆车,他没有自己把它赎回来的希望。在喝醉的时候,他倒想卖个儿,但是绝没人要。他也曾找过小福的丈夫,人家本不承认他这么个老丈人,别的话自然不必再说。

他决定放弃了买卖,还去拉车,不能把那钱全白白的糟践了。他买上了车。在他醉了的时候,他一情理不讲。在他清醒的时候,他面。因为面,他往往摆起穷架,事事都有个谱儿。买了新车,上也穿得很整齐,他觉得他是等的车夫,他得喝好茶叶,拉面的座儿。他能在车上,亮着自己的车,和上的白褂,和大家谈天,老不屑于张罗买卖。他一会儿啪啪的用新蓝布车,一会儿跺跺自己的新白底双脸鞋,一会儿看着鼻尖,立在车旁微笑,等着别人来夸奖他的车,然后就引起话,说上没完。他能这样白"泡"一两天。及至他拉上了个好座儿,他的不给他的车与衣服作劲,跑不动!这个,又使他非常的难过。一难过就想到女儿,只好去喝酒。这么样,他的钱全白垫去,只剩下那辆车。

晓得这辆车的历史,不很喜要它,车多

没和她争辩,买一辆就好,只要是自己的车,一天好歹也能拉个六七钱,可以够嚼谷。不但没有争辩,他还觉得有些兴。过去所受的辛苦,无非为是买上车。现在能再买上,那还有什么可说呢?自然,一辆车而供给两个人儿吃,是不会剩下钱的;这辆车有拉旧了的时候,而没有再制买新车的预备,危险!可是,买车既是那么不易,现在能买上也就该满意了,何必想到那么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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