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的眼睛。
“糟就糟在人还活着就被从世界上清除。硬使他们跟亲人分离,关进围着铁丝网的地方去。您以为这比得了肿瘤病好受吗?”
同这个粗鲁无礼的人离得如此之近,毫无遮蔽地处在他那燃烧着阴郁之火的目光下,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觉得很不自在。
“我是想说,所有这些可诅咒的疾病…”
任何一个有教养的人这时都会明白,应该迈出一步迎上前去。但是啃骨者不理会这一点。他对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所把握的这种分寸嗤之以鼻。这时,他挺直瘦长的身躯站了起来,穿上了外出散步作为大衣的那件肥大而又几乎拖到靴子的浊灰色绒市女式长衫,洋洋得意地抛出一句自以为富有哲理的话:
“有一位哲学家说过:人要是不生病,就不会知道什么是寿数。”
他从长衫口袋里掏出了卷成4指厚的一条带五角星搭扣的军人皮带,用它束在掩上了衣襟的长衫外面,只是留神没把肿瘤部位勒得太紧。接着,一边揉着一支不等抽完就会自行熄灭的那种廉价的蹩脚“钉子”烟卷,一边向门口走去。
发声困难的那个病号在病床之间的通道上给科斯托格洛托夫让路,尽管他具有银行行长和部长总理的外表,但那央求的神态却好像科斯托格洛托夫是四海扬名的肿瘤学权威,但此去将永远离开这栋楼房:
“那么,请您说说,喉头肿瘤大约有百分之几是癌?”
“34%,”科斯托格洛托夫对他微微一笑,从他身旁走过去。
门外台阶上一个人也没有。
奥列格幸福地吸了一口静止的湿冷空气,没等这口冷气流遍全身,他就即刻点起了一支烟卷,不这样他就总觉得美中不足(尽管现在不仅仅是东佐娃,而且还有马斯连尼科夫在信中也没忘记提醒他戒烟)。
外面一点风也没有,也不算很冷。借着一扇窗户透出的灯光,看得见附近的一个水洼,水面发黑,没有结冰。算来只是2月5日,可已经是春天了,似乎还不习惯。空气里悬浮着算不上雾的薄雹,薄得掩不住远处路灯和窗户的光亮,只是使它变得柔和些,不那么强烈而已。
奥列格左边有4棵金字塔式的白杨,像4个兄弟紧挨着,耸然向上,比楼顶还高。另一边只有孤零零的一棵,但技权伸展得无拘无束,跟那4棵一般高。它后面就是密密层层的其他一些树木,公园从那里延伸开去。
13号楼门前是没有遮拦的石头平台,它的几级台阶通向一条夹在灌木树篱中间的慢坡沥青路。现在树木都没有叶子,但紧密地挨在一起,显得很有生气。
奥列格是出来散步的,他想沿着林荫小径走一走,随着每一步的迈出,随着每一次腿骨的舒展,感受一下作为一个九死一生的人走路稳健、有其好腿之喜悦。但是从平台上看到的景色使他停住了脚步,于是他就在这里把烟抽完。
对面几栋楼稀疏的路灯和窗户的光线十分柔和。小径上几乎已没有人走动。当后面附近一条铁路上没有隆隆驶过火车的时候,这里就会传来均匀的温偏流水声——一条湍急的山洞之水在那边楼房后的悬崖下面奔流、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