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是人类的贪心,而不是什么资产阶级思想意识。贪婪的人在资产阶级之前就有,在资产阶级之后还会有!”鲁萨诺夫尚未躺下。他居高临下地教训科斯托格洛托夫:“这类情况,如果好好挖掘一下,总是可以找到资产阶级的社会根源的。”科斯托格洛托夫摇了摇头,仿佛阵了一口:“什么社会根源不根源,全是胡说八道!”“怎么是胡说八道?!”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急忙按住腰部,仿佛那里被扎了一刀。如此放肆无礼的论调即使出自啃骨者之口也使他感到意外。“怎么是胡说八道呢?”瓦季姆困惑不解地扬起了两道黑眉。“这是明摆着的,”科斯托格洛托夫嘟哝着把身于又抬高了些,现在已经是半坐半靠了。“你们的头脑里塞满了这种货色。”“‘塞满货色’是什么意思?您对自己的话负不负责任?”鲁萨诺夫尖声叫道,一下子来劲了。“‘你们’指的是谁?”瓦季姆挺直了腰板,但书本还那么搁在他腿上。“我们不是机器人。我们并不盲目接受任何信条。”“你们都包括谁?”科斯托格洛托夫呲牙咧嘴地问。一绺额发耷拉着。“我们!我们这一代。”“你们为什么要接受所谓社会根源这种谬论?要知道,这根本不是马克思主义,而是种族主义。”“什——么?!”鲁萨诺夫几乎是吼叫了起来。“就是那么回事!”科斯托格洛托夫也以吼叫回敬他。
“大家听听!大家都听听!”鲁萨诺夫甚至身子歪了一下,他挥动着两手呼吁全病房的人到这边来。“我要求大家作证!我要求大家作证!这是意识形态方面的破坏活动!”
这时科斯托格洛托夫霍地把两腿从床上放下来,晃着两只胳膊肘对鲁萨诺夫做了一个极其下流的动作,还用写在围墙上的那种司空见惯的脏话骂了起来:
“…是说给你他妈的听的,而不是意识形态破坏活动!你们他妈的…习惯了这一套:只要谁的意见跟你们不一致,马上就是什么意识形态破坏活动!”
这种强盗式的厚颜无耻、下流动作和谩骂的脏话使鲁萨诺夫受到极大的震动和侮辱,他气急败坏,力图把滑下来的眼镜戴好。而科斯托格洛托夫则朝着整个病房,甚至朝着走廊吼叫(以致连早妞也探头进来看看):
“你们干吗老是像巫医念咒似地念叨‘社会根源,社会根源’?你们知道20年代人们是怎么说吗?‘把您手Y的去黄伸出来瞻准!’而你们的手为什么那么苍白和肿胖?”
“我做过工,我干过活!”鲁萨诺夫喊道,但他看不清那个侮辱他的人,因为老是不能把眼镜架好。
“这我相信!’科斯托格洛托夫以厌恶的口吻瓮声瓮气地说。“我相信!您在一次星期六义务劳动时甚至还亲自抬过一根木头呢,只是您站在中间罢了!而我可能属于商人的儿子,是第三等级,可是我一辈子都拼命地干活,瞧瞧我手上的老茧!难道我还是资产阶级?难道我从父亲那里继承的是另一种红血球?是另一种白血球?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您的观点不是阶级观点,而是种族观点。您是种族主义者!”
受到侮辱和委屈的鲁萨诺夫尖声高叫;感到气愤的瓦季姆匆匆地说着什么,但没有站起来;哲学家带着责备的神态直摇那头发梳得十分精心的大脑袋,可他那微弱的声音谁还能听得见!
不过,这位哲学家紧凑到科斯托格洛托夫跟前,趁他换气的机会向他嘶哑地说:
“您可知道‘世代相传的无产者’这一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