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前不久，里厄俯对他母亲说：

医生朦朦胧胧地打起盹来，但是黎明时第一辆汽车把他从半睡眠状态中惊醒了。他打了个寒战，看了看塔鲁，于是他明白现在正是斗争的间隙时间，病人也睡着了。车的木和铁还在远动。窗外，天还是黑沉沉的。当医生向床边走去时，塔鲁用毫无表情的睛望着他，好像

塔鲁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跟瘟神战斗着。整整一夜，在病的袭击下，他始终没有焦躁不安，而只是以他那壮的躯和他那默默无声的意志力来行斗争。整整一夜，他也从来没有吭过一声，他以这方式来表示自己正全神贯注于斗争，不能有一刻分心。里厄只能据他朋友的睛来观察这一斗争的各个阶段：时而睁开，时而闭上；时而闭，贴着球，时而放松；目光时而凝视着一样东西，时而又回到医生和他母亲的上。每当医生和他目光相接时，塔鲁总是作大的努力，报以微微一笑。

老太太站起来，放好线活，走到床边。塔鲁闭着睛已经有好一会了，汗使他的发卷成一圈圈的贴在他的额上。老太太叹了气，病人睁开了睛。他看到一张温柔的脸正俯向着他，烧的狼没有把他冲垮，在他的嘴边又现了顽的微笑，但他的睛又立刻闭了起来。他母亲一走，就留下里厄一个人了，他坐到她的椅上。现在街上鸦雀无声，死一样的沉寂。房间内开始到清晨的寒冷。

外面的行人，趁着阵雨暂停，在人行上加快了步伐。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轻下来，最后消失在远。医生第一次发现这天夜晚跟发生鼠疫前的夜晚有着相同之，街上很晚还有不少散步的人，而且也听不到救护车的铃声。这是一个摆脱了鼠疫的夜晚。似乎在寒冷、灯光和人群的驱赶下，瘟神从这座城市的黑暗逃了来，溜了这间烘烘的房间，向塔鲁那毫无生气的躯发动了最后的攻C它已不再在城市的上空捣了，但却在这房间的沉闷的空气里轻声呼啸。几小时来，里厄所听到的就是它的声音。现在只得指望它的声音也会在这儿停下来，指望它也会在这儿承认失败。

有这么一会儿，街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人们听到了远的雷鸣，正在迅速奔跑。雷声越来越近，最后街上响起了潺潺的声：又开始下雨了，不久，雨中夹杂了冰雹，劈劈啪啪地打在人行上。窗前的挂帷阵阵地波动。在暗的屋里，里厄的注意力曾一度被雨声引了过去，现在他又重新端详起在床灯光照耀下的塔鲁来。医生的母亲还在打线，她不时地抬起来注意地看看病人。医生现在已把该的事都过了。雨后，房内一片寂静，但充满了一无形的战争中听不见的搏斗声。失眠折磨着医生，他仿佛在寂静中听到一轻轻的、有规律的呼啸声，这怪声在整个鼠疫行期间一直在他耳边回。他向他母亲打了个手势，请她去睡觉。她摇摇表示拒绝，两炯炯有神，接着她就拿起手里的线活，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在编结针针的一个针，生怕打错了要返工。里厄站起来去给病人喝，然后又回来坐下。

晚饭后，里厄和他母亲来到病人边坐下。随着黑夜的来临，塔鲁的斗争也开始了，而里厄知这一场跟瘟神的艰的斗争要一直继续到黎明。但是在这一斗争中最良的武并不是塔鲁的熊腰虎背，而是他的血，也就是说里厄刚才在注时所看到的、沿着针从塔鲁胳膊里来的血，更确切地说，是他血里内在的那比灵魂还要难以捉摸的东西，这是任何科学都无法作解释的。里厄只能看着他的朋友行斗争。他要的无非是使脓早一成熟，打一些补针，但是几个月来反复的失败使他学会了应该如何去看待这些措施的效果。实际上，他唯一的任务是为这些措施的偶然生效而创造条件，而这偶然常常是要靠人会促成的。他想，一定要促成这偶然，因为瘟神的表现已得里厄摸不着脑了。它又一次卷土重来，力图挫败人们用来对付它的战略，它已从那些看来它似乎已经扎的地方消失了，但是它却又现在那些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它又一次搞得人们目瞪呆。

“你该去睡一会，等八钟好来接替我。在睡觉前，先滴注一下药。”

人联想起地下铁工厂的嘈杂声。塔鲁的情况很奇特，他的病征说明他同时患了两不同类型的鼠疫。里厄直起来说，血清要过一会儿才能发挥全作用。塔鲁好像想说什么似的，但一阵卡住了他的咽，把他的话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