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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序(4/4)

上的崇高,是灰色的、不亲近人的崇高;他的崇高的周围被悬崖峭壁包围着。”他忠于雅各宾党的信条和各项恐怖政策,他向委任于他的国民公会保证:“假如那委托给我的共和党领袖走错了一步,我也要判处他死刑。”他屡次警告戈万:“在我们所处的时代,仁慈可能成为卖国的一种形式。”他的誓言和警告都成了事实。在判处戈万死刑之后,他再一次同戈万交锋。戈万纵横捭阖,畅谈他的理想,西穆尔丹无言以对,败退下来。他承认戈万的话有道理,但是他不可能改变自己的观点,内心处于不可克服的矛盾之中。“他有着像箭一样的盲目的准确性,只对准目标一直飞去。在革命中没有什么比直线更可怕的了。西穆尔丹一往直前,这就注定了他的不幸。”他亲手处死了自己“精神上的儿子”和学生、他的战友,最后在痛苦与惶惑中开枪自尽。通过他的悲剧,雨果批判了只讲暴力,不讲人道,只知盲目执行,不会灵活处置的革命者。西穆尔丹是有代表意义的、相当真实的一个形象。

作为浪漫派的领袖,雨果的浪漫手法在《九三年》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雨果的一个重要的浪漫手法是将无生命或非人的事物,描绘得如同有生命的物体一样神奇、动人心魄、令人惊叹。小说开篇对战舰上大炮的描写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在这艘名为巨剑号的军舰上,一尊二十四斤重弹的大炮从炮座上滑脱了,它变成了一头怪物,它在舰上滚来滚去,旋转,冲撞,击破,杀害,歼灭,又像握城锤在任性地撞击城墙:“这是物质获得了自由,也可以说这是永恒的奴隶找到了复仇的机会;一切仿佛是隐藏在我们所谓无生命的物体里的那种恶性突然爆发了出来;它那样子像是发了脾气,正在进行一种古怪的神秘的报复;再也没有比这种无生物的愤怒更无情的了。这个疯狂的庞然大物有豹子的敏捷,大象的重量,老鼠的灵巧,斧子的坚硬,波狼的突然,闪电的迅速,坟墓的痴聋。它重一万磅,却像小孩的皮球似的弹跳起来。…暴风可以停止,台风会吹过去,断掉的桅可以换一根,一个漏洞可以堵上,火灾可以扑灭;可是对这只庞大的青铜兽怎么办呢?”这门大炮完全解除了军舰的战斗力。雨果丰富的想像力将这个场面描绘得令人叹为观止。就是在这样一个悲壮的场面中,朗特纳克出现了,显出他的严厉、冷峻和刚毅。这个阴惨惨的、色彩神秘的开场给小说定下了悲剧的调子。雨果就以这样的笔法,营造出残酷的、命运捉摸不定的气氛,具有浓郁的浪漫色彩。雨果认为这种浪漫手法同样能达到真实,他在小说中说:‘流史有真实性,传奇也有真实性。传奇的真实和历史的真实在性质上是不同的。传奇的真实是在虚构中去反映现实。”浪漫手法与写实手法是殊途同归。

众所周知,雨果是运用对照手法的大师。他在《克伦威尔·序》中曾经指出:“丑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五怪藏在崇高背后,美与恶共存,光明与黑暗相伴。”这条准则始终指导着雨果的创作。《九三年》同样运用对照手法,不过,这部小说不像《巴黎圣母院》那样运用人物形体的对照或形体与、心灵的对照。小说三个主要人物的对照表现在思想上:朗特纳克性格残酷无情,顽固不化,具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也具有成为领袖的威严和果敢。他心中并无一丝人道感情,只是在最后才人性复现。西穆尔丹同样坚定不移,朗特纳克坚信保王主义,他则坚信共和主义,特别是坚信恐怖政治。他反对实施仁慈,不相信人道主义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原则。应该说,他比朗特纳克的心肠更硬,对维护自己的信念更加一丝不苟。这两个人物都受到雨果的批判。戈万既有实行革命的坚定性,又有面对复杂现实的灵活性。他是雨果心目中人道主义的化身:他为了人道主义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这三个人物思想上的对照与矛盾,有力地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雨果的小说技巧在《九三年》中达到了更成熟的地步。小说情节的进展异常紧凑,看不到多少闲笔和题外话,不像《巴黎圣母院》和《悲惨世界》那样,常常出现大段的议论或枝蔓的情节。作者的议论融合到人物的思想中,成为塑造人物不可或缺的部分,这是更高明的手法。从结构上说,小说环环相扣,一步步推向高潮。高潮以三个小孩的遭遇为核心,以三个主要人物的思想交锋为冲突,写得紧张而动人心弦。这部小说虽然篇幅不大,却堪与卷帙浩繁的历史小说相媲美,成为不可多得的上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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