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了。”
“四十年!可当初您还年轻呀。”
“我从来就没年轻过。而您呢,侯爵大人,您永远年轻。您的腿像二十岁的年轻人,您爬上大沙丘,而我已开始走不动了,走不到四分之一法里我就累了。但是我们年龄相仿。有钱人比我们强,他们每天都有吃的,吃饭就能保健康。”
他停顿一下,又说:“什么穷人、富人,这是件讨厌的事,引出许多祸害,至少这是我的感觉。穷人想当富人,富人不愿当穷人,我看这大概就是实质问题。我不管这些。出什么事由它去,我既不站在债主,也不站在债户一边。我知道欠债要还。就是这样。我不愿意国王被杀,但我说不清为什么。再说,人家对我说:可是从前,为了一点小事你们就被吊在树上。可不是,我就见过一个人被吊死,只因为他朝国王的狍开了一枪,他还有老婆和七个孩子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他再次沉默,然后说:“您知道,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们来来去去,出了一件又一件事,我呢,我在这里,在星辰下面。”
泰尔马什停住了,凝神片刻,又说:“我懂一点接骨,算是医生吧,我熟悉各种草,会用草药。农民看见我聚精会神地看着半空,以为我是巫师,我喜欢还想,他们就以为我什么都知道。”
“您是本地人?”侯爵问道。
“我没有离开过这地方。”
“您认识我?”
“当然。上次见到您是在两年前。您经过这里,从这里去英国。刚才我看见丘顶上有个人,个子高高的。布列塔尼人都是小矮个,很少大高个子。我仔细看,再说我先就看到告示了。我说:噫!等您从沙丘上下来,在月光下我就认出您了。”
“可我不认识您。”
“您见过我,但是没有看见我。”
凯门鳄泰尔马什接着说:“我可看见了您。乞丐和行人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从前我遇见过您吗?”
“经常遇见,因为我是您的乞丐,我是您城堡前那条路顶头的穷人。您有时给我施舍,给予者是不看的,而接受者却留心看。乞丐就是密探。我伸出手,您看见的只是那只手,您往我手里扔下施舍,我早上有了它,晚上才不挨饿。有时,我整整一天一夜没东西吃。有时,一个苏就是生命。您救过我的命,我现在回报您。”
“您真是在救我。”
“是的,我在救您,老爷。”
泰尔马什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您来这里不是为了作恶。”
“我来是为了行善。”侯爵说。
“睡觉吧。”
他们在海藻床上并排躺下。乞丐立刻就睡着了。侯爵虽然很累,但仍然遐想片刻,接着,在黑暗中瞧瞧穷人,倒了下来。睡在这张床上就是睡在地上。他乘机将耳朵贴着地面细听。地下有一种隐约的嗡嗡声,我们知道声音在地底深处可以传得很远。那是钟声。
警钟在继续。
侯爵睡着了。
朗特纳克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乞丐站在那里,不是在窝棚里,这里根本站不直,而是站在外面,站在门口。他拄着那根木棍,脸上有一线阳光。
“老爷,”泰尔马什说“塔尼的钟楼刚刚敲过早上四点钟,我听见了四下钟声。风向一定变了,现在是从内陆来的风。没有别的声音。警钟停止了。庄园和埃尔布昂帕伊镇上平静无事。蓝军在睡觉,要不就是已经走了。最大的危险过去了。我们最好分手吧。我该走了。”
他指着地平线上的一个点。
“我去这边。”
接着又指着相反的方向:“您呢,您去那边。”
乞丐向侯爵严肃地摆摆手,表示告别。
他又指着晚餐剩下的东西说:“您要是饿就把栗子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