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怀着满腔喜悦，向他人宣布一项令对方伤心绝的决定时，他表面上常要煞有介事地装一副分外沉痛的样。杜洛瓦此刻就是这样。只见他语调悲伤，但又十分定地说：“事情是这样的，我要结婚了。”

因此门铃一响，他的心便怦怦直。

杜洛瓦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很好，非常好。”

她欣喜万状，一连又念了几遍：“杜洛瓦·德·康泰尔，杜洛瓦·德·康泰尔，杜洛瓦·德·康泰尔夫人。不错，确实妙不可言。”

他娓娓而谈，语言低沉而柔媚，听来恰似一缕丝竹之声。

“是的。”

“你的老家是康特勒吗？”弗雷斯埃夫人问。

不过话虽如此，一场争吵将在所难免，他不免十分张。

杜洛瓦见她一句话也没有，便又说：“我在作这一决定之前，是经受了怎样的痛苦，你是不可能想象到的。你知，我既无金钱，也无地位，在黎孤一人，连个依靠也没有。因此边十分需要能有个人帮我主意，给我以安和鼓励。很久以来，我一直希望能找个志同合的人。现在，这个人我终于已经找到！”

她问：“

第二天，他收到情妇寄来的一张小蓝条，说她午后一前来。

他在文中主张，凡姓氏中带有贵族标记者，每年须纳一百法郎，从男爵到王公亲贵等有爵位者，则须纳五百至一千法郎。

末尾落款，他写的是“杜·德·康泰尔”

从弗雷斯埃夫人家告辞来后，走在大街上叫杜洛瓦决心已定，从今而后，他的名字便成了“杜·洛瓦”或“杜·洛瓦·德·康泰尔”了。他觉得自己已在忽然间成为一个非同一般的人，因此走在街上不觉气宇轩昂，神傲慢起来，很有贵族绅士的派。他心澎湃，真想告诉边的过往行人：“我是杜·洛瓦·德·康泰尔。”

“这次见面非比寻常，”他心里想“她一定会把我骂得狗血。”

为了保持自己的尊严和气度，德·莱尔夫人作了极大的克制，随后终于开了，颤抖的声音像是就要哭来似的。

可是回到寓所后，德·莱尔夫人的影立刻浮现在他前，使他为不安，于是上给她写了张便条，约她第二天来谈谈。

德·莱尔夫人一下扑到他的怀内，说：“漂亮朋友，你好。”

德·莱尔夫人像是要昏厥过去一样，不由自主地发一声五内俱焚的痛苦长叹。她气噎堵，息不定，一句话也说不来。

杜洛瓦帘低垂，想了想该从何说起，接着便慢慢说：“亲的，你也看来了，我心里很，也很沉重，正不知该怎样把这件事对你说。你是知的，我非常你，打心底里你。因此为这件事，我终日苦恼，生怕它会给你带来痛苦，真是左右为难。”

“啊！别哭了，克洛，”杜洛瓦低声细语地说。“求你别哭了，我的心都碎了。”

接着，她满有把握地说：“你就等着瞧吧，这个名字很快就会被大家接受。现在的问题是，必须说就，否则就太晚了。从明天起，你的专栏文章就一律署名‘杜·德·康泰尔’，而有关本地新闻的文章，则仍旧沿用‘杜洛瓦’的名字。这样天天见报，谁也不会见你取了个笔名而到惊讶的。到我们举行婚礼时，还可再作一改动，就对朋友们说，你当初所以未将‘杜’字单独标，是考虑到自己所的地位而不得不表现得谦虚一，甚至什么也不用说。现在请告诉我，你父亲叫什么？”

不想对方却是以一只手住了，好像那颗剧烈动的心就要将来似的。与此同时，她的呼依然十分急促，脯一起一伏，脑袋也在一上一下地不停摆动。

德·莱尔夫人面苍白，浑颤抖，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呀！”

杜洛瓦双一弯，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但未敢碰她，因为她的沉默不语比大发雷霆，更使他如坐针毡。他结结地说：“克洛，我的小克洛，我现在是于怎样的情况，面临怎样的境，你也应替我想一想。啊！我要是能娶你为妻，那该有多好！然而不可能，你是个有夫之妇。我该怎么办？你不妨替我想想。我要立足于社会，总得有个内助，否则是不可能的。你知吗？…有的时候，我真想把你丈夫给杀了…”

她沉半晌，说：“不行。康特勒，这个字的结尾不好听，我不喜。来，咱们来看看有没有办法将它稍稍改一改…”

会这么。我原来想以我家乡的名字作我的笔名，然后渐渐将它到我的名字里去。过些时候，再像你刚才所建议的那样，把我的姓一分为二。”

“你先坐下，”他说“我有件事要同你谈谈。”

他决定一切听其自然，况且他天生大大咧咧，对于生活中不随心的事，从不过于计较。接着，他突发奇想，写了一篇文章，建议开征一新的税赋，平衡国家预算。

说着，她从桌上拿起一支笔，随手写了几个名字，对其外表一一琢磨了一番。随后突然喊了起来：“有了，有了，你看这样改怎样？”

德·莱尔夫人于是坐了下来，连帽也未摘，只是把脸上的面纱往上撩了撩，等着他往下说。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她轻轻念了两遍，仔细听了听有关音节，然后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匆匆写了这样两行：“亚历山大·杜·洛瓦·德·康泰尔夫妇荣幸地通知阁下，犬乔治·杜·洛瓦·德·康泰尔先生和玛德莱娜·弗雷斯埃夫人，订于日内成婚，特此敬告。”

他看到，目光呆滞的德·莱尔夫人，内慢慢地噙了两颗泪珠，不久便到了面颊上，帘下方随即又涌了两颗。

见他在拥抱她时远不如往常烈，她向他看了看，问：“你今天怎么啦？”

“亚力山大。”

她将纸片递给杜洛瓦，只见上面写的是：“杜洛瓦·德·康泰尔夫人”

说到这里，杜洛瓦停了下来，想看看她有何反应。因为他料定，德·莱尔夫人一定会气急败坏，暴如雷，对他破大骂的。

她把纸片往远挪了挪，又端详了一会儿，不禁为这天衣无的改动而拍案叫绝，说：“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地轻而易举，只要稍稍用心思，便没有办不到的。”

在等她到来的当儿，杜洛瓦有坐立不安。不过他已决定，一见面便单刀直，把一切向她和盘托。待她稍稍平静下来后，再慢慢地开导她，让她明白，他不能打一辈光，再说她丈夫德·莱尔先生，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他不得不丢开她，另谋路，找个名正言顺的伴侣。

杜洛瓦拿起她放在座椅扶手的那只小手，想握在手中。然而她猛的了回去，一副木然痴呆的神，自言自语：“啊！…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