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就把她送回上海去了。以后回上海来也不在家里住。只有一次，他病了，住在小公馆里老太太不放心，搬回来养病，叫大服侍他。回来住了几个月，表大妈就想她能有个孩就好了，后来对人说：‘素小就住在隔房里，她爸爸不好意思的。’怪到素上，素都气死了。”

焦利跟她两个人一间房，是个混血儿，瘦长苍白，黑髮。九莉看见过他，有熟。九林如果顺理成章的长大成*人，一切如愿，大概就是这样，自己开车，结婚很早，有职业，没有前途…杂人在洋行里的地位与楚娣相等，又都不是科技人才，两人都已经升得碰了了，薪就一个独的女来

“他们没告诉她。”

九莉诧异：“她这麼说？”

二哥哥也甚至于联想到他自己…也是小辈，楚娣对他也非常心帮忙。连帮忙都像是别有用心的了。他又有个有缺陷的太太。

九莉在表大妈的照相簿上看见过一张三姨的照片，晚清装束，两端尖削的鹅脸，异常妖艷苗条。

“大爷一直不理她。后来还是三姨贤人，劝著大爷对她好了，他们去看戏吃馆也带她去。这是她一辈的黄金时代。她哥哥到北京来，打电话去，电话装在三姨的院里。叫大听电话，问‘东屋大还是西屋大？’她哥哥气得上跑了去，打了大爷一个嘴。

素是前太太生的。

九莉回来了觉得上海毕竟与香港不同，简直不看见日本兵。都说“上海也还是那样。”

“她隔些时就到上海来一趟，从来见不到大爷。表大妈反正是，给她几声‘太太太太’一叫，就又跟她好得很，还说‘人家这时候倒霉了…’也不想想她从前跟大爷在外说得她多难听：‘胖要得很哩！’

尤其是罗莎琳·若素演的职业女，跟她更接近些，九莉想。比比说：“这些人说话是真像这样的。”她也相信。是他们的文化传统，所以差不多都会说两句。级的打情骂俏，与上海人所谓“吃豆腐”又有不同“吃豆腐”只吃疯疯傻傻的“十三”女人的豆腐，带轻藐的成份。

“表大妈还跟她好得很。现在她还常来，来了就住在表大妈那里，髮秃了，个薄片假髮壳。一秃大爷就不理她了。绪哥哥还对他爸爸哭。他叫她妈，还以为他是她生的。大爷对他说：‘你不要傻。你不是她养的。’他这才知了。

哥哥的岁数，因为三姑对这一一定。但是他大学很晚，毕业大概有二十六七岁了，也许还不止。他是那乾薑瘪枣看不年纪的人。

楚娣把一摔。“可不是？她们这些人是这样说：‘有这麼一门好亲戚走走’，看得很重。表大爷了事表大妈到亲戚家去挨家磕，还怪绪哥哥不跟著去磕告帮！谁真帮了忙了？所以表大妈就是这样。”

“现在没电影看了，”楚娣悵然笑着说。“我就喜那些喜剧，说话俏好玩。”

“绪哥哥是三姨的丫生的，”楚娣说“生了下来三姨就把她卖到外埠去了，不知卖到哪里去了，孩留下来自己带，所以绪哥哥恨她。

楚娣沉默了下来，九莉也想不话来替她排遣，便打岔：“表大妈后来到底知不知表大爷死了？”

“来了就住在他们家亭间里，绪哥哥都恨死了！表大妈就是这地方叫人寒心。我们跟大爷打官司，她就吓死了，不知有多为难，怕得罪了人，说：‘可惜了儿的，一门好亲戚。’”

她带回来的土布红柳绿，也敢穿去了，都了旗袍与简化的西式衫裙，像把一幅名画穿在上，森森然快乐非凡，不大别人的反应。

楚娣又笑：“在办公室里跟焦利说话就好玩。”

沉默了一会，楚娣又：“表大妈跟表大爷的事，其实不能怪他。是她哥哥挟掗他的。他刚死了太太，她哥哥跟他在书房里连说了两天两夜。他们本来是老亲。表大妈那时候当然没这麼胖，都说她长得‘喜相’。他那时候就是个三姨。娶填房，别的姨都打发了，就带著三姨去上任，是在北京任上过门的。表大妈说她新娘时候，‘三姨磕，我要还礼，两边搀亲的扳住了，不让弯腰噯！’”学著她悄悄说笑的吻。“娘家早就嘱咐了跟来的人。

“三姨到新房来陪大说话。北边那房有两溜窗，上的一溜只能半开，用红木支著。天，大叫开窗，刚巧旁边没人，就叫三姨把窗拿来。三姨当时没说什麼，一了新房，一路哭回去，说大把她当成佣人。大爷气得从此不新房。陪房都说她们小脾气太好了，这时候刚过来就这样，将来这日怎麼过？嗾使她闹，于是大闹了一场。也不知怎麼，说是新娘力气大，把墙都推倒了。大概那衙门房老，本来快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