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我总是无比伤感。
“你是个情种,”玄苦师父摸着我的光头说“你不该到这里来。”
“我该去哪里?”
玄苦师父长久地摇头。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成佛很难,但我成了;做梦很容易,但几千年来,我始终不能走回到那个梦里。
桃儿没有带我去河边,她拉着我的手,象月光一样飞向桃林深处,那里雾气蒙蒙。“你想独吞唐僧肉吗?”我冷冷地问。
“嘘…,不要说话!”她没有回头,带着我掠过一株株桃树,粉红色的纱巾在风中飞扬,轻轻拂过我的双眼。
夜色深深,我们在无边寂静中不停地穿行。黑暗里,有一些东西正在我心中轻轻蠕动,慢慢成长。我张开双臂,在空中轻盈漂浮,脑海里一片迷茫,我看见那匹久违的梦中白马正在长鸣,脚下青草无边…
“和尚,我们到了!”
我睁开眼,发现身处一个群山环抱的山谷,一条小河正从我身边潺潺流去。
“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以为我是救你啊,和尚?我是要吃你,别做梦了!”她笑嘻嘻地说。
妖怪就是妖怪,我双手合什“阿弥陀佛。”
“和尚,你说我漂亮吗?”她忽然问我。
我的脸刷的红了,我转过身去,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低头喃喃吟诵: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意。
…
“你在骗自己呢,和尚,”桃儿咯咯地笑“在山洞里你就一直盯着我看——你的脸都红了。”
玄苦师父一直夸我有定力,打坐的时候,他经常会在我耳边大吼一声。耳朵嗡嗡作响,但我的身体纹丝不动。他总是满意的摸摸我的头,起身离去。这个游戏,我们玩了三十年,直到他死。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玄苦师父,羞愧难当。
“你觉得我漂亮就好,”她幽幽地说“我叫桃儿,是我姐姐身上的一朵桃花——不知道你会不会记得住?”
(五)
我功德圆满的那一天,诸天神佛云集灵山,仙乐飘飘,天花飞舞。当一切沉寂之后,如来问我:“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何处去?”
所有的目光都直视着我。我躬身作答:“我本无名,我本无形,我就是空,我无来处,亦无去处。”
“那么,你都忘了吗?”
我低头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
我抬起头来,对着如来大声说:“本来未曾有过,又何须忘记?!”
如来大笑,神佛们啧啧赞叹,天花从空中纷纷撒落。
但我记忆的闸门却在那一刻汹涌打开,生命中的每个人、每件事、每句话、每个喜怒忧乐的表情,都如此清晰和美丽,猛烈地摇动着我最深处的灵魂。
桃林里响起一阵歌声:天路遥,人世远,凝眸处沧海桑田。
为谁痛哭,为谁嘻笑,任光阴凋尽朱颜。
哪个出将入相,哪个成佛登仙,到头来或为黄土,或为轻烟。
且去世外垂钓,手有青青竹竿。
莫问卿卿何处去,回头看见桃花仙…
尾音袅袅,散入青云,我看见桃儿提着竹篮远远走来,她嘻嘻地笑,长发在朝霞中飘飘飞扬,身上洒满阳光…
桃儿敲敲我的光头,笑“吃饭了!还在看着美女发呆!”
我红着脸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