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蹬着车,终于经过常媛嫒身边的时候,她听到了“咣咚”的声音。
车轮碾过了一个阴井盖。
坐在后车座上的乔俏俏下巴微颔,又恢复正常,表情像一颗滑进一个小泥坑又滑出来的弹珠似的,快活极了。
她高兴地对常媛嫒挥挥手:“再见!”
她的笑就像夏天的一枚小水枪,突突地冒着清凉的气息,没法不感染常媛嫒。常媛嫒听见关知枝在纠正她:“她叫常媛嫒!”
随便吧,叫啥都一样。
常媛嫒心里激动地说。
她买了两块钱的芬达,插上针一般细的吸管,一边艰难地吸着,一边提着两碗凉粉,慢慢地踱进爸爸的店里。
他正在给孙叔剃头。孙叔是店里唯一的客人。
淡黄色的剃刀,在孙叔的发梢滑过,碎头发掉了下来。老式的剃刀发出很大的嗡嗡声,像极了雕刻师傅手里的那把刻刀,一点点地磨着她的耐心。收音机里的黄梅戏节目放起了《打猪草》:
“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
丢下一粒籽,发了一颗芽,
么杆子么叶,开的什么花?
结的什么籽?磨的什么粉?做的什么粑?
此花叫做
(呀得呀得喂呀得儿喂呀得儿喂呀得儿喂的喂喂)
叫做什么花?”
常媛嫒听了一会儿,走过去把台式风扇开得更大一些。
他仍然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活儿,说话声音也不轻不重:“回家写作业吧,我一会儿也收工了。”
常媛嫒提着空芬达瓶,路过孙嫂的小卖部,把空芬达瓶放在了门口的电冰箱上,几步跨出了堂子街。
乔俏俏和关知枝都很特别。
常媛嫒和他们相比,就显得很普通。
关知枝说,常嫒媛是脑残。
因为,有一天她说:“男人不穿高跟鞋是不是因为高跟鞋没那么大码?”
还有,班级组织去秋游的时候,大家一起看日出。常媛嫒睡满前半场,太阳当空照的时候才醒来。
大家说:“常媛嫒快看,日出!”
常媛嫒不满地说:“这明明是日、出、了,怎么会是日出。”
常媛嫒被全班同学一起封为“脑残”奇怪的是她不说火星文,也不觉得自己是火星来的。
虽然她数学每次都可以考到一百五十分,还得了奥林匹克奖,但是她也提不起劲来。
她很自卑,因为她的名字看上去像是错别字;因为她喜欢的男生有一个陈绮贞那一型的女朋友;因为她只有一米五八高;因为她从小到大都住在堂子街,她爸爸快六十岁了而且开每次五块钱的剃头店;因为她好不容易攒零花钱买了一双日本进口的红色丝袜,可是她没勇气穿。
这些都是常媛嫒的秘密。
(二)
常媛嫒不承认自己脑残。
她说又不是所有九○后都脑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