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前程(1997—
以我在中国台湾岛上的特立独行,我早就知dao我是“前途有限,后患无穷”的,在这zhong先见之明下,我如何自谋,如何自chu1,如何在小岛上生gen、发叶、开花、结果,如何建立我的人生观、宇宙观、宗教观、国家观、爱情观、敌友观、金钱观、诉讼观、旅行观等等,也就别出心裁。
自来志士仁人,他们的苦恼都在面临一项选择。屈原见太仆郑詹尹,说:“余有所疑,愿因先生决之。”他把“疑”说了一大段,重点只是两句:
宁正言不讳,以危shen乎?
将从俗富贵,以偷生乎?
这就是一个选择的当口。最后,屈原zuo了选择,他不肯“从俗富贵,不肯“偷生”走了与世俗相反的路线。三国的祢衡,也有同样的问题,他也zuo了选择。他的选择是“宁正言不讳,以危shen”的路线。他的路线是对的,至少在曹cao2、在刘表面前,你不能说他有什么不对。问题是他最后碰到了黄祖,黄祖是没有起码水准的老cu,结果把祢衡杀了。我不太觉得祢衡是有意找死,或是“寿星老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他只是“宁正言不讳”而已。至于“正言不讳”以后别人杀不杀他,他无所谓。他没有兴趣去教育敌人,或揣mo敌人的水准。当然,这zhong作风“上得山多终遇虎”最后碰到了黄祖型的敌人,他也一死了之,——正是孟子所谓的“患有所不辟也”!“患有所不辟”不是一定要死,而是有牺牲的危险也不躲避,并不因为有牺牲、有危险,就不干了。我在台湾的chu1境,就是如此,我认为人生最大的目标是找出真理并勇于维护它,在维护过程中,并不因为有牺牲、有危险,就不干了。
这就是我非常有勇气的一个原因,也是我不怕孤立的一个原因。
我虽然为了真理,勇往直前,但也绝非暴虎冯河式的血气之勇,而是谋而后动的、先立于不败之地的。有勇气、不怕孤立,都得有它的支撑力量,其中最重要的是经济基础。在这方面,我是jing1明的“个tihu”、“单干hu”我讨厌穷酸潦倒,绝不使自己陷入穷酸潦倒。富兰克林说口袋空的人腰ting不直,我能ting直腰杆,跟我薄有财富,可以不求人、不看老板脸色、不怕被封锁有绝对关系。像伏尔泰一样,我是有钱支撑的伟大文人,我早就脱离了“一钱难倒英雄汉”的穷困。每见有些穷光dan侈谈抱负,我就鄙视他们。这zhong人,连一己生计都弄不好,又何能独来独往zuo独立的人?一个人行有余力,才有资格zuo志士仁人,否则只是满shen烟味、满口酒气的chui牛bi2家伙而已。
当然,不自谋生计而有好友代劳,亦一佳事。当年ma克思能够安心写作,乃得力于资本家恩格斯的资助。现在时代变了,ma克思得自兼恩格斯才成,所以忙上加忙,自在意中。这zhongshen兼ma恩的生涯,可说是我的不幸和特色,可惜我没有这样shen怀ju资又shen明大义的朋友。ma克思恩格斯虽然关系密切,但是后二十多年,却很少见面,反倒经常通信。ma克思死后,恩格斯且为他编全集,我如今自编《李敖大全集》,也是自兼恩格斯的一例。恩格斯对ma克思,真zuo到了养生送死,真能从大义上支持朋友。清朝学者崔述在五十三岁时候,收了一位三十二岁的徒弟陈履和,两人一生只相聚过两个月,但陈履和却一直为崔述传布著作,在崔述死后九年,陈履和以六十五岁之年也死了,死前为老师刻书,穷得“宦nang萧然,且有负累”自己五岁的儿子,连家乡都穷得回不去。全世界的学生,没有比他再伟大的了。我想恩格斯生在中国,也会如此。我李敖如果是恩格斯,也会对ma克思如此。可惜眼前无人是ma克思,我要找ma克思,只能照镜子。
正因为我这ma克思可以ting直腰杆,所以我“敢以率直表天真”敢于痛斥伪善。1979年我复出后,皇冠的平鑫涛请我吃饭,由皇冠的几位同仁作陪,我到了以后,平鑫涛说:“有一位作家很仰慕李先生,我也请她来了,就是三mao。”于是他把三mao介绍给我。三mao跟我说:她去非洲沙漠,是要帮助那些黄沙中的黑人,他们需要她的帮助,她是基督徒,她佩服去非洲的史怀哲,所以,她也去非洲了。我说:“你说你帮助黄沙中的黑人,你为什么不帮助黑暗中的黄人?你自己的同胞更需要你的帮助啊!舍近而求远、去亲而就疏,这可有点不对劲吧?并且,史怀哲不会又帮助黑人,又在加那利群岛留下别墅和‘外汇存底’吧?你怎么解释你的财产呢?”三mao听了我的话,有点窘,她答复不出来。她当然答复不出来,为什么?因为三mao所谓帮助黄沙中的黑人,其实是一zhong“秀”其xing质与影歌星等慈善演唱并无不同,他们zuo“秀”的成分大于一切,你绝不能认真。比如说,你真的信三mao是基督徒吗?她在关庙下跪求签,这是哪一门子的基督徒呢?她迷信星相命运之学,这又是哪一门子的基督徒呢?…所以,三mao的言行,无非白虎星式的克夫、白云乡式的逃世、白血病式的国际路线和白开水式的泛滥感情而已,她是伪善的。三mao以外,还有金庸。金庸为国民党捧场,跑到台湾来。有一天晚上到我家,一谈八小时。他特别提到他儿子死后,他jing1研佛学,他已是很虔诚的佛教徒了。我说:“佛经里讲‘七法财’。‘七圣财’、‘七德财’,虽然‘报恩经’、‘未曾有因缘经’、‘宝积经’、‘chang阿han经’‘中阿han经’等等所说的有点出入,但大ti上,无不以舍弃财产为要件。所谓‘舍离一切,而无染着’,所谓‘随求给施,无所吝惜’。你有这么多的财产在shen边,你说你是虔诚的佛教徒,你怎么解释你的财产呢?”金庸听了我的话,有点窘,他答复不出来。他当然答复不出来,为什么?因为金庸所谓信佛,其实是一zhong“选择法”凡是对他有利的,他就信;对他不利的,他就佯装不见,其xing质,与善男信女并无不同,自私的成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