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有艰难地回答，挥手往后指了个大概的方向：“我家在对岸，桥过去那一边。”

“不知，听说要改建成晶圆工业区。”

再小声也让我听见了。男人扯起小男孩的臂膀向我匆匆告别，两人攀过斜坡，我还是听得见男人在拼命数落小男孩，小男孩带着哭音嚷了起来：“这里好可怕，我要回家。”

残破的海报，狡猾地避开了辛先生的日常丢垃圾，不知掩埋在坑底有多久的时光，看完了最后一行，我吐午餐，心情郁闷，辛先生留下鬼话连篇，胡扯的程度，简直跟神经病差不多，我将海报翻过面，这边是一幅漆黑的电脑绘画，看起来是一艘星舰飞航想象图，找不到只字片语。

男人上尴尬了，低斥责小男孩，小男孩不兴地扭小渔网，又偷偷瞥看我，我也瞪着他。一看就知，这是那让你一生下来就后悔的难缠小鬼。

看着海报渐渐消失在远方，耳边传来越来越清晰的人声，一个小男孩攀过河岸斜坡，很起劲地跑过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木，端是捞捕用的小网，见到我，小男孩吓了一，站住不动了。

放火烧垃圾场果然是个馊主意，垃圾量只消减了不到三分之一，新生的是又黑又又油腻的温结晶，整个垃圾坑看起来就像是个前卫的灾难纪念碑，需要很多架度的怪手才可能彻底解决。

只看来前的辛先生沉之慢慢退去，他闭上睛，有安息的模样。

小男孩于是更声说：“他长得好可怕。”

大烟如雾，在风中幻化成翼状，像鹰一样俯冲下来了几秒钟，又消失在风中，在风中。

“啊…”男人若有所思：“我说，要是改建成园才不错哩，这样到开满真是少见，对了，您就住在这里？”

漂在河面上，海报顺而去，沿途遇着几个浅滩，画报打了一些回旋，且顿且走，始终不肯沉没，几朵航手兰挨过来与它作伴，一起绕过一长满芦苇的大河湾，河湾再过去，就了河城，一望无际的丘陵地带。

“啊，是的是的，我们刚才有经过，河边一间白的别墅，那里景观很不错哩。”

南晞从什么时候开始上了辛先生，我完全没看来。

本垃圾场正式倒闭。让你们继续胡搞瞎搞，让一切是非肮脏自生自灭，让——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对了——让尘归尘，土归土，让垃圾归垃圾制造者，人。

这算是河城的最后一片垃圾，我想了各式各样消灭它的方法，终于还是决定，让它自己找路。我自毁不丢垃圾的原则，将它抛河中。

风里有焦臭味，一定是哪边的垃圾又闷烧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河岸边全弥漫了薄薄的黑烟。我压低帽檐，找背风的路线慢慢踱河城。

为这幅画面镶上金框，小麦留在床单上的血迹，则在一旁落了款。

一直呆立不动的小男孩忽然开：“那间很像鬼屋。”

男人非常狼狈地戳他的额，小声告诉他：“那是烧伤，不要说话。”

(全文完)

全走了，只剩下垃圾和我，还有整座空城难以回收，无法掩埋，不可燃。

一个男人嚷着什么也跟上前来，也见到我，也是即刻立定。

野火烧不尽，风一来，就有新的垃圾余烬又开始冒烟，我天天去垃圾场边看那些专业笨傻忙，顺手东铲西挖，不收垃圾的日我实在闷得发慌，就这样，我在一堆淋淋的果中找到了辛先生的手稿，那张海报。

“没想到这边还有人。”男人不太好意思地朝我打了个招呼。男人原来是下游古迹地上的科学家，带儿前来河城蹓跶。闲聊几句后男人问：“这么大的空城，留着不是可惜了吗？”

这是我永远也没办法忘记的景象。

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