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认识，我也不认识。甭缠我了，以后咱们都听主席的话就完了。

我看到那些队服洗得发黄，上下缀满补丁的农村孩中闪过惶恐瑟缩。没走多远，他们如刺猜面颊瘦削的老师就带着他们离开大街，匆匆拐向八一湖边。

问题是我们也没尝过这西餐是什么滋味，也糊里糊涂“修”了，大家都觉得冤，一边从脖上往下扯红领巾，—边围着胡老师哭丧着问：咱们都修了？那还让不让我们跟着主席革命了？

期末考试提前了。大家还没复习完就开始考了，学习不好的同学怨声载。朱老师安大家：都会让你们及格的。考卷发下来果然很简单，考题也比上学期少。

张老师的罪名很快就传遍了全校、中午放学我们都知了。她说主席鼻和嘴是通着的。太反动了，大家都很气愤。主席怎么会和我们一样。

快到军事博馆时我们看到一支仍然穿少先队服的小学，队旗上写着罗庄小学。

我们纷纷举起拳向他们喊号，大声嘲笑他们：土鳖。

他们都是从西边过来的，走了很远的路，到了翠微路已经疲力尽，鼓也打不动了，号也不响了，喊号也是稀稀拉拉，很多小孩一瘸一拐，还有低年级女生边走边哭。哪还像来给主席撑腰，倒像给社会添的。

有—天，在我们学校门那个大厕所里发现了—死尸。我们闻讯赶到那儿死尸已经给抬到路边的树荫下，盖着—张凉席。并没有多少人围观，那人孤零零横躺在地上、垂在路牙下，是个后仰的姿势。我们用脚拉开盖着的凉席。看到一个脸很小，长着一撮小胡的中年男人他着蓝工人帽，上穿着劳动布工作服，眉锁，好象临死还在思考问题。不是很可怕，脸也正常，跟—个睡熟的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有蚂蚁，—小队蚂蚁在他的鼻孔中爬爬，猛然明白死与生的区别：不再有呼了。听旁边的人议论，这人是自杀，在厕所里上吊。没人知他是哪儿的，为什么想不开。这人他长得不众，但也远谈不上邪恶，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了。

考完试我们全校上街游了一次行，为何而游忘记了，总之很隆重。游行前一天下午我们各班的旗手还和校鼓乐队—起练了队，胡老师还是那么朝气蓬地叼着哨—边自己踏步走—边给我们着步儿。第二天去学校集合，突然又说不打少先队旗了，红领巾也不让了，说少先队“修”了，整个组织被取缔了。我理解这“修”的义就是跟苏联一样，苏联什么样我可不知，好像是都吃土豆烧。

上边是谁呀，我们认识吗？

没你们的事，胡老师说，也没我的事，修的是上边。

那之后，上街游行成为我生活方式的一分。学校放暑假了。老师好像不得我们早似的暑假作业也没留就把我们统统打发走了。但到晚上，她们又不得不把我们召回去，参加庆祝主席最新指示发表的游行。那是人人有份的夜生活，她们不能不叫上我们一起过。行的说法那叫“大喜的日”也真像是什么人结婚，各大院里敲锣打鼓放

胡老师脸黄黄的，十分贫血的样。摘了红领巾她也一下变老了，皱纹都来了，原来她那个粉脸也是红布托的。

那天我们那一带的小学都来了，路两边走的都是支持主席的小孩儿。我看到的校旗有“育英”“培英”“六一”“十一”“五一”都是各院的弟小学，一看校名就知一个路数，没什么想象力。

拿粉笔在讲台上划来划去。今年夏天，她一变十分土气，穿着一字领的白布汗衫，的蓝布，膝盖上也打了两个补丁，那很她。外班的同学跟我们班的同学私下传，她家是印尼华侨、那可以解释她为什么像黑人。华侨，就是资产阶级。到找资产阶级，没想到自己的老师就是，这叫我且惊且喜、老忍不住想问她：你们家生产什么呀。

考试的时候很多同学还是抄，朱老师看见也不。那学期我们几乎全班都得了双百，最差的也是90多分。

打倒罗庄小学！罗庄小学回去！

过了公主坟环岛，看到海军的七一小学。他们非常阔气，每个孩一新式的灰军装，连老师也穿着军装，远近看去一片汪洋。海军就是臭显，好像谁不是军属似的。我们学校和七一小学并排行时大家都觉得压抑。我在队列中小声嘀咕：灰老鼠。他们看到我们中穿军装的就骂：黄鼠狼。沿途两校孩互相用胳膊肘捣来捣去，谁也不示弱。也许是着装整齐，七一小学的女孩显得彼此相象，都白，都好看，像一个妈生的——我到自己非常嫉妒那些七—小学的男孩。

为什么吃土豆烧不好，那我也说不上，真正的克思主义者不该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