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克雅未克不看到什么，心中总想着辛格韦德利。那越来越放不下的萨迦一再提醒，冰岛历史上最重要的故事都与那里密切相关。因此，雷克雅未克虽是首都，对它的任何记述都只是引。既然我已明白萨迦是冰岛的魂魄所在，那么辛格韦德利则是这魂魄的安息。

当年冰岛的江湖好汉们并不害怕血死亡，却害怕这里的嶙峋石。一般的盗贼早就被时间清扫，他们却留下了，因为他们有起码的荣誉标准和神品级，但正是让他们留下来的这些标准和品级需要受到评判，于是那些伟岸的躯、浑浊的睛远远地朝向着这里，年年月月地猜测、期待。

人类从蒙昧、野蛮而文明，其实并不容易，因为千万条个人的行为理由大多不符合社会公正，而社会公正却是文明的前提。

这个历史过程已经意味无穷，而更刻的是，他们又要在法律的前后左右安顿自己的血情义，逐步洗涤和提升自己的人格和灵魂。

神险关当然看不见，而且由于年代久远连想象也很困难，辛格韦德利却让我们看见了。

议会———阿尔

败多好人本来是为了求一个公正而然奋起的，结果却对他人带来更大的不公正。这样的例比比皆是，所以东西方都会有那么多的江湖恩仇故事既无视规则又企盼规则，即便盼来了最公正的法律也往往臆难平。这是人类很难通过又必须通过的一大神险关。只要通过了这个神险关，纔能踏上文明之途，走向今天。

陪我们前来的冰岛驻中国大使馆参赞拉格纳尔·鲍得松先生边指边说，峭前的那座山岗正是开会的场所，山岗上的那块石叫“法律石”是议事长老的位置，而旁听的普通百姓则可坐在山岗的斜坡上。

没有老房，没有地基，也没有希腊奥林匹克天育场那样的半天然石垒坐位，而是崇山间一片开阔的谷地。谷地一面有一长达七八公里由熔岩构成的嶙峋峭，约三十多米，拦成了一个气势不凡的天然屏障。谷地南面是冰岛第一大湖，便叫议会湖。

这不是靠王权而是靠法律的连接，在山谷峭间实行了那么多年，实在壮观。

这里并无神灵庙堂，除了山谷长风，便是智者的声音，民众的呼喊。从萨迦的记述来看，起决定作用的是智者的声音，而不是民众的呼喊，当时的民众似乎专来倾听智者的判断。

我们沿着峭，有一条险峻的通，今天冰雪满路，很不好走，而且刺骨的寒风被峭一裁变得更加尖利，几乎让人站立不住、呼不得。

参加议会的有三十六个地方首领，各自带着一些随从，普通百姓也可以来旁听。会议在六月份召开，那时气候已，在这里开会不会像我们今天这样受苦了。

那时冰岛没有王室、王权，也没有常设的政府机构，主要就靠这么一个议会每年来判决和仲裁各事端，依据的是不成文的习惯法律。由于不成文，参加会议的人员中有一些熟各规则的专家，法律就在他们的心上上。

我想这又是冰岛藏密裹的另一『地”当初夜泊岸的北欧海盗和航海家们都领受过的。

然而这就是议会旧址，冰岛议会年年都在这野外开会，从公元十世纪到十八世纪末，整整延续了八百多年。这是世界上最早的议会，比英国议会的现还早了三百年。因此这个令我们索索发抖的怪异谷地，是人类文明史上一个小小的亮。

一群由北欧发的海盗及其家属，在这里落脚生，却越来越到有必要建立自己的仲裁机制，判别荣辱是非，于是渐渐亲近法律，居然成了最仰仗法律权威的族群。

就这样，一年一度的会议把整个冰岛连接起来了。

辛格韦德利往往被称作议会旧址。或者叫阿尔Ａｌｔｈｉｎｇ旧址，阿尔就是议会。初听名字时我想，议会旧址应该有一座老房吧，如果老房坍塌了，还应该有地基的遗迹。后来读萨迦渐渐发觉情况有异，但究竟如何并不清楚。今天终于赶到了这里，大吃一惊。

与我同行的两位伙伴问：在没有扩音设备的时代，在这样的环境中讨论的问题，一定无法细致，大概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件吧我说是。我已读过萨迦，知讨论哪些事情，而且还一步告诉伙伴，为什么会是这些事情。原因是，当事人基本上都有一海盗背景，或近或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