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听，不听不听！”他斩钉截铁地说，甚至还用双手捂住耳朵。这个动作使他显得很幼稚。死亡使我们所有的人幼稚。

临终关怀医院的门楣上漆着这四个字，大而红，象四只蟹。我是每一次看到这几个字组合一起，竟念成益寿吉司，觉得甚好。

院长是一位中年妇人，材好，但是发散。这使我对她的第一印象颇好。好的女医生多半不修边幅。假如她长得一般也就罢了，要是天生丽质还不知珍自己，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依赖她的医术了。

我决定探索普通人的死，看不看由你。

“那时候我还是个医学生。我常常听到老医生对病人的家属说，回去吧。什么好吃就闹什么吃。病人家属就乖乖地把病人推走了。我说，为什么不把他们留下来试一试呢？老医生说，医生医生，是只医得生而不了死的。他们已经没有医治的价值了。什么都要有价值，识别什么病人有价值，什么病人没有价值，是医生经验的象征。年轻人，你慢慢摸索。我说，那他们怎么办？那些已经没有医治价值可是还活着的人？老医生说，那不是我们的事。那是人类的一个死角。后来我的经验渐渐丰富了，我非常希望自己把他们忘掉，医生的基本训练之一，就是让自己的心灵逐渐糙。可是随着我见过的死亡越多，我越发现死亡是那样的不平等。我私下里过一个调查，你知人一般是死在哪里？”

我当过许多年的医生，我知这个行当里的许多秘密。我决定不暴我的医生经历，让医院的医生护士在完全不戒备的情形下自由发言，以便更客观更冷静地描述我见到的一切。

家殂的院，镶玻璃的回廊。几十间病房，白的雾气萦绕其上。一片静谧的院落里，晾着许多带蓝条纹的衣，有尖细的冰锥悬在衣的最低。

我知他说的是事实，我们这个民族不喜议论普通人的死亡。我们崇尚的是壮烈的死，惨烈的死，贞节的死，苦难的死，我们蔑视平平常常的死。一个伟人说，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我们就不由自主地以为世上只有这两死法。其实大多数人的死象一块鹅卵石，说不上太重，但也不至于飘起来。

“你不要以为人们知得越多越好。好奇心是有限的。我知你是想写一篇有关临终关怀的文章，呆是我要告诉你，没有人想看这样的文章，人们拒绝谈论死亡。”他索走过去，锁住声音。

你可以拒绝一切，但不可以拒绝死亡。拒绝可以把世俗的一切圈在外面，好象一座荒凉的古堡。但死亡会大踏步地越过藩篱，镇定地挡住你的去路。

“不知。医院里吧？”我没有多大把握地说。

“随便说。”我在衣兜里了录音机。“要不我问您什么，您就答什么也行。您是怎么想起来办这家临终关怀医院的？”

“大多数人都会这样说。可是严酷的数字说明，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是死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他们大分是年轻人或是。一直到死，都有人服侍他们。普通的老人就没有这番待遇了。三分之一的死在急救车里，家里的人发现他们不行了，赶快往医院运，铁的救护车就成了最后的归宿。还有三分之一的老人死在家里。可以说，假如你是一个平民？你多半是在没有医疗保护的情景下寂寞地死去。生命是

“就这么说吗？”她看完我的介绍信，问。

益寿司吉。

这是执掌人生死的一座殿堂。对，还是司局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