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叹了一口气说,我吃,孩子。有一个条件。
我心里很反感。吃不吃饭是你自己的事,还跟我讲什么条件。可一想到回去还得汇报今天的战果,只好顺着他。就问,什么条件?
这回他回答得挺利索:唱一个歌吧。
我为难地说,我不会唱。
他毫不通融,死心踏地地说,那我就不吃饭!
我在心里嘲笑他。你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老头吗?我只是一个志愿服务人员,几个小时以后就走了。你吃不吃饭关我什么事?是你肚子饿还是我肚子饿?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人来哄你。我忿忿地说,不吃就算了,我去喂别人。
他仿佛很怕我走,忙说,你唱一句就行。唱一句我就吃一口。
真没见过这样的交易。做事总要有始有终。我说,好吧。我唱。只是我从来没当着人唱过歌,可能不准。
他象孩子一样兴奋,望着我说,唱吧唱吧。
唱什么呢?轮到开口,更犯难。唱个《团结就是力量》吧。有劲,听着振奋。我说。
不听。他说,平日里小白常唱这个。他说。我这才知道以吃饭要挟唱歌,是他的惯用伎俩。
我忍着气说,那就给您唱个《潇洒走一回》吧。
他木呐地问,到哪儿走一回?
我这才记起他住院已经很久,现时风靡的歌曲十分陌生。我说,您看,您让我唱,我要唱的您又不听。您自己说个歌吧。别太难,我不会。
他慎重地开始想,惨白的脸上突然现出黄色。真的,不是红色。由于极度衰竭,他的血很稀很淡,就象绍兴黄酒的色泽。
他终于想好了,说,就唱一个情歌吧。
我手里的汤泼了。一个垂垂老矣的病叟,80多岁的年纪,居然要听什么情歌!该不是他的神经有什么毛病?看他目光炯炯的样子,我想起了无所不在的弗洛伊德。这老头在寻找渲泄,是性变态。
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什么、情歌!
他仍满怀期望地说,就是“在那遥远的地方”
不会!我说。
他说,那就“一条大河”也行。
我说,也不会。他好象觉察到了什么,试探地说,都会的呀。你要记不清词了,我给你提。
你说我一个20岁的大学生用他80岁的老头提醒吗?我还是硬梆梆地一口拒绝。他改变战术,说,你就唱一个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也成。你是不是怕我说了不算说啊,我先吃,我这就吃给你看啊…说着,抖抖索索接过勺,填进嘴里,用长了黑苔的舌头搅拌面条。
我突然一分钟也不愿在屋里呆了。我有那么多的功课要做,要看许许多多的书,要和男朋友约会,要去参加舞会和买新衣服…为什么要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耗费金子一样的年华?我已经来过了,这就是说,我已经问心无愧。我可以走了。我说,歌我不会唱,饭您自己看着办好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