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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2/3)

枯草,看屋脊上的树梢…伯父首先声明他不想去:“这样看看,我说就行了。”父亲于是附和:“我说也是,看看就走吧。”我说:“大老远来了,就为看看这房檐上的草吗?”伯父说:“你知这儿现在住的谁?”“他住的谁!”“你知人家会怎么想?人家要是问咱们来吗,咱们怎么说?”“胡汉三又回来了呗!”我说。他们笑笑,笑得依然谨慎。伯父和父亲执意留在汽车上,叔叔推着我了院门。院里没人,屋门也都锁着,两棵枣树尚未发芽,疙疙瘩瘩的枝条与屋檐碰撞发轻响。叔叔指着两间耳房对我说:“你爸和你妈,当年就在这两间屋里结的婚。”“你看见的?”“当然我看见的。那天史家的人去接你妈,我跟着去了。那时我十三四岁,你妈坐上轿,我就跟在后一路跑,直跑回家…”我仔细打量那两间老屋,心想,说不定,我就是从这儿人间的。

“问他呀。”

父亲避开我的目光,不说话,满脸通红,转走开。我不敢再说什么。我知那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不能忘记的痛苦。母亲去世十年后的那个清明节,我和妹妹曾跟随父亲一起去给母亲扫墓,但是母亲的墓已经不见,那

离开Z州城,仿佛离开了一个牵魂索命的地方,父亲和伯父都似吐了一气:想见她,又怕见她,哎,Z州啊!老家,只是为了这样的想念和这样的恐惧吗?

叔叔说:“就是这间屋。你爸就是从这儿把你妈娶走的。”

汽车断断续续地挨着拒河走,气氛轻松些了。父亲说:“顺着这条河走,就到你母亲的家了。”叔叔说:“这条河也通着你的家。”伯父说:“哎,你呀,一辈就是羡慕别人能去上学、读书。不是你一再持,我们几个能上得了大学?”几个人都,又都沉默。似乎这老家,永远是要为她沉默的。我在《的星星》里写过,我小时候,每晚都在灯下念着一本扫盲课本,总是把《国歌》一课中的“吼声”错念成“孔声”我记得,总是羡慕母亲,说她赶上了新时代,又上过学,又能到外面去工作…

的土坡上,一排陈旧的瓦房,围了一圈简陋的黄土矮墙,夕下尤其显得寂寞,黯然,甚至颓唐。那矮墙,父亲说原先没有,原先可不是这样,原先是一青砖的围墙,原先还有一座漂亮的门楼,门前有两棵老槐树,母亲经常就坐在那槐树下读书…

从那院来,见父亲和伯父在街上来来回回地走,向一个个院门里望,张,又似抱着期待。街上没人,都安静得近乎怪诞。“走吗?”“走吧。”虽是这样说,但他们仍四张望。“要不就再歇会儿?”“不啦,走吧。”这时候街的那边现一个人,慢慢朝这边走。他们便都往路旁靠一靠,看着那个人,看他一步步走近,看他走过面前,又看着他一步步走远。不认识。这个人他们不认识。这个人太年轻了他们不可能认识,也许这个人的父亲或者爷爷他们认识。起风了,风动屋檐上的荒草,动屋檐下的三白发。已经走远的那个人还在回张望,他必是想:这几个老人站在那儿等什么?

“真的?”

河在太下面闪闪发光。他们说这河以前要宽阔得多,也比现在,狼也比现在大。他们说,以前,这一块平原差不多都靠着这条河。他们说,那时候,在河湾浅的地方,随时你都能摸上一条大鲤鱼来。他们说,那时候这河里有的是鱼虾、螃蟹、莲藕、米,苇长得比人,密不透风,五月节包粽,米泡好了再去劈粽叶也来得及…

父亲说,就是这桥。我们走上桥,父亲说,看看吧,那就是你母亲以前住过的房

母亲的家在Z州城外的张村。那村真是大,汽车从村东到村西开了差不多一刻钟。拒河从村边过,我们挨近一座石桥停下。这情景让我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课书:拒河,靠山坡,弯弯曲曲绕村过…

这回我们一起走那院。院里堆着柴草,堆着木料、灰砂,大约这老房是想换换模样了。主人不在家,只一群“咯咯”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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