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刚栽下的树有大yin凉(2)
八、一棵树,随后是森林
(1)
自以为强大起来了的金超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背后的虚弱。在这块土地上,他仿佛被某zhong力量钉在一个位置上了,无法挣脱。
以往的岁月,历历在目地重新出现在眼前,使他感受到一zhong生理的痛苦:每天只能吃半个窝窝tou;熟知所有吃了可以不死的野菜;饿昏在放学的路上;他和金耀半夜潜伏到大队牲口棚里,从草料底下抠摸几颗高粱玉米,拿回家jiao给等米下锅的母亲;突然看见可怜的妹妹躲在窑后面大杜梨树下面偷吃有毒的蓖麻籽,背上金秀没命地往公社卫生院跑;金秀吐出的带有强烈蓖麻味dao的呕吐物,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公社干bu在供销社旁边的小食堂喝酒吃rou,等他们走了,他溜进去喝光了盘子里所有的菜汤,把两个掰开的馍馍揣在怀里;shen后的叫骂,金秀由于虚弱颤抖的手,她抓住馍馍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的像某zhong动物似的奇怪光亮;金家凹村党支bu书记金秋明带一帮村干bu,夜shen人静的时候在大队bu用柴锅炖村西tou刘拐子家的大黑狗…还有,为了让金超把学上下去,弟弟金耀主动说他不再上学了,他要挣钱去呀,就是那一年,金耀走了,谁也不知dao去了哪里。后来隔三岔五回来一趟,他也一分钱没有挣来,人已经完全成了蓬tou垢面的乞丐。他能怨这个弟弟吗?他能怨吗?还有金秀,也是为了他,只上完小学就不上了,就开始和父母亲一dao在土地里刨食…
本来,这一切都随着他离开这块土地而消失在遥远的记忆shenchu1了,现在,却异常清晰地展现了开来,就好像这些东西从来没有消失过一样。
少年金超曾经严肃地对han辛茹苦供他上学的父亲、母亲起誓:“我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让我弟我妹受委屈…”
现在他才突然发现,他没有履行那个誓言。每个月往家里寄上百十块钱那不是履行誓言,他肩负着让他的亲人过上有尊严的生活的责任。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什么都没有改变。那是一个无责任的誓言。
而且,就是从自己这方面说,在北京上了大学,娶回来一个天仙一样的妻子,在赫赫有名的邱小康手底下工作…这一切只能引起人的艳羡,也同样没有改变他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无权无势的状态。
目前要解决和chu1理弟弟的问题,他需要的是权势。他很清楚农村的事情,如果他在县上有人,哪怕是某个bu门的一般负责人打一个电话给乡chang伍俊德,都会从gen本上扭转事情的方向。
他眼望着黑黢黢的窑ding,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些。
纪小佩也没睡着。
金秀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晚上吃毕了饭,她就忙着刷锅洗碗,用刷锅水煳猪食喂猪,zuo完这一切,她又过来往金超和纪小佩住的窑dong炕dong里sai了一把柴禾,把炕烧得热乎乎的。金秀给铺得平平整整的被褥都是新的,散发着清新的气味。用金超母亲的话说,自从金超上了大学,她就准备了新的被褥,一年一年等他回来。
老人nie着儿媳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说:“谁想他五年不回来,一回来就给我带回这么好一个闺女呢?”她说她一辈子都在盼这个闺女。这是吃过晚饭以后,老人怕小佩累,拉她到为他们准备好的这孔窑dong。金秀扶着嫂子,怕她被门槛绊倒。进到窑dong,老人执意让小佩躺下。她怎好意思躺下呢?就坐在炕上说话。
“你看这家里啊,就是这多事…”老人觉得对不住儿媳,反复说。她尽量说一些高兴的事,好让小佩不至于感到烦luan。这一切小佩都感觉出来了。她攥着老人cu糙的双手,说:“妈,别着急,我想弟不会怎样的…”
“不说这了…让他们说去。”
纪小佩问金秀多大了,金秀说二十。纪小佩没问为什么没像她大哥那样考大学,因为金超曾经和她说过家里的事情,她知dao弟弟妹妹为金超zuo了怎样的牺牲。
金秀看小佩累了,就说:“让我嫂歇着吧!”老人这才停止了唠叨,又嘱咐睡觉的时候把